门口,有莫名的胆怯。
邱雨忍不住地去想,那时候躺在地上,被火焰吞噬的时候,母亲究竟有多么绝望……铺天盖地的窒息侵袭而来,她蓦然升起悔意。
自己应该早一点回来的……
邱雨攥紧了手,任由无措与悲伤将她撞成无数个碎片。
可人生的抉择哪里是那样容易就能扭转的?
每一秒每一时都是变数,普通人只能选择当下。
或许是回来的太晚,也或许是心绪起伏,天刚亮,邱雨便从浅眠中醒过来。
昨夜她草草收拾出床便躺下去,屋里没有暖气,眼下手脚已经冰凉,只能爬起来。
洗漱后,邱雨下楼去买早饭吃。
筒子楼附近有家卖包子馒头的店面,开了十多年,她从小吃到大,与老板也认识。
见到熟面孔,正拿塑料袋给客人分装的老板愣了下:“小雨?”
“嗯,张伯,我回来了。”邱雨仰头看招牌。
对面视线稳稳落在她脸上,一直没有挪开,等她回视过去,对方又别开脸,嘴上道:“选好了吗?”
邱雨按捺下心中疑惑:“拿两个菜包,一袋豆浆。”
老板很快把东西装好,递过来。
她拿手机扫码:“多少钱?”
对方却摆手:“不用给。”
“那怎么行,我——”
“哎呀小雨,张伯从小看你长大的,这点就当请你的,天儿冷,你别冻着。”这家店面一向生意好,说话间隙,邱雨身后就挤满了人。
她只得往边上站,准备等等再问老板刚才怎么回事,但见对方忙前忙后实在腾不出空,又作罢,在鼎沸人声里和老板说了声再见就走。
邱雨转身离开,正与熟客招呼仿佛没听见的老板忽地一顿,抬眼看过去。
熟客也循着往远处方向望,过不到一会便啧了声:“那姑娘有点眼熟,谁啊?”
“那个……唐一秀的姑娘,就后面那楼里的。”
熟客大惊:“哎呀,是那家着火——”
“嘘!”老板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两人相互对望,眼中各有复杂之色。
半晌,双双叹出口沉重的长气:“可怜啊。”
邱雨联系上舅舅是两小时后,她本想直接去医院与他碰面,但舅舅那边硬要她先到自己家。
大年初一,小镇里走亲访友的不少,路上车多,公交走走停停,比印象里多耗了二十几分钟才到站。
舅舅家虽然也是老房子,但好歹是千禧年后的商品房,比筒子楼的环境好得不是一星半点。
邱雨在楼下摁门禁,等了一会才等到开门声,她爬到四楼又敲了几下门,才有人从里面打开锁。
“舅舅。”邱雨把带回来的礼物递给舅舅,站在玄关往屋里搂了眼,里面静悄悄的,“舅妈呢?”
“这不是你唐通哥带女朋友回来了,你舅妈她一大早就把两人带出去,镇上往南走开了家温泉酒店,今天带过去泡泡温泉吃吃自助。”大概屋里冷,舅舅搓着手脸上笑容也僵,说起话来繁琐又絮叨。
邱雨点头,坐下后又与舅舅拉了几句家常,便迫不及待道:“现在医院应该不会规定不允许探视了吧?我想去看看我妈,可以的话以后都我去照顾她吧,不麻烦您和舅妈了。”
舅舅并没像她想象中那样说些客气的话,腰背微显佝偻的男人似乎真冷,整个人虾米似的缩在单人沙发里,手放在膝盖上来回点着指尖。
邱雨等不到回答,看过去:“舅舅?”
那边被拔高的声音吓一跳:“啊——啊!”浮胖的脸被心事压出道道褶皱,仿佛字句都是从里面挤出来,“那个……小雨,有个事儿,舅舅得和你说。”
“您说。”
“就是你妈,你妈那边……”舅舅吞吞吐吐,眼珠子乱转,就是不落邱雨脸上。
邱雨再怎么迟钝也感觉到了不对劲,心脏比话语更先一步,狂跳不止。
但她还是努力镇定着,紧着嗓子平平静静地问:“舅舅,我在听着。”
对面视线终于缓缓过来。
那飘渺的一眼往下落时,邱雨似乎从中看到了很多情绪。
悲伤,懊恼,还有点如释重负。
可人怎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拥有那么多变化?邱雨不可思议,更有种被莫名拉扯之感,思绪一时间沉沉浮浮。
直到,耳边传来干涩的低声,把她瞬间摁回地面:“你妈她,前段时间感染没撑住,已经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