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你,年少无知!你可知每年有多少人为了进太医院而挤破脑袋啊!”
老院判气得眼珠子都要呲出来了,看向宋清和的眼神仿佛是瞧见琼玉垫桌角,流星坠粪坑,一脸的痛心疾首。
“太医院内设大方脉小方脉、眼口风咽喉、疮肿折伤、妇产针灸、金镞书禁共九科,院判之下还有医正二十、医士六十。各州府医学每隔三年定额择优选送弟子入京师,通过太医院考核者不足百人!”
“局生结业后一律擢升为太医局六品医官,这就算是踏上青云路了,这个起点可是多少秀才举子终其一生都无法企及的高度啊!老夫为官数十载,亲传弟子屈指可数,你若入我门下,即刻免试入学,不出五年,我保你能坐上从五品医官的位子!”
“师弟你也是,右院判一职空悬多年,师兄我都快十顾茅庐了吧?也不知你是真不愿意还是故意拿乔!自己不走正道便罢了,如今居然还要带坏小辈……”
老院判唾沫星子乱喷,说得是如痴如醉,丝毫没注意到他猛烈抨击的两人早已并排蹲下了。
“老头儿,你吃这么多糖不怕蛀牙啊?”
“你这话说的,瞧不起谁呢,老夫的牙口可比某些小崽子还好哩!”
张大夫从怀里掏出个牛皮水囊,得意洋洋地伸到宋清和面前显摆,拧开盖子能看到里面被一分为二,一边装的是姜盐水,一边盛满了浓茶。
好家伙,真是个讲究人,出门还随身携带漱口水。
水囊在她手里打了个转儿,又被张大夫急吼吼地抢了回去。
“快盖好,别让这老东西把口水喷进去了!”
宋清和眯着眼睛抬起头,老院判瘦长的身影背着光,吐息间绵细的水雾击碎了隆冬的光晕,一阵疏,一阵密,像极了市局门口绿化带里摇头晃脑的浇花器。
两人默默挪出了他的攻击范围,宋清和用气声问:“你们俩是同一个师父啊,他看起来混得还不错,你怎么混成这样了?”
张大夫心头顿时涌上浓浓的悔意,多好的姑娘,可惜长了嘴,早知道就不把那袋糖送出去了,他自己留着还能吃上好几天呢!
宋清和感受到他炽烈的目光,不由得攥紧了手中的糖袋子。
张大夫气哼哼地别过脸:“我混得哪儿差了?太医局只给富贵人家看病,我可没那么矫情!帝京城还有周边各州府的百姓,甭管穷的富的都认得我,你让他去大街上转转,看有几个认得他的?”
见她赞同地点头,张大夫贼兮兮地跟她套近乎:“丫头,你准备送我什么拜师礼啊?尚书府家大业大,六礼束脩肯定少不了吧,其实老夫平日里除了好吃些甜的,也挺爱喝两盅……”
“啊?”
张大夫急了:“啊什么,拜我为师可不亏啊!”
“除了医术还能教你人情世故,别看你师公会治病还会算命,要说我们仨的人缘,他俩就是加起来也撵不上我!当年他老人家下山云游至此处,刚算了两户人家就被打出帝京城了!”
“他是道士?”宋清和浑身一震,“他说什么了?”
“自然是什么话难听他说什么,人家府上刚得了胖娃娃,他跑去跟人家说这娃娃魂魄不全,身为残魂,及笄后必遭大难,你说这不是找抽呢嘛!”
张大夫蹲在地上咂吧嘴,趁她不注意又从袋里顺出一块:“第二户家里有对五六岁的兄弟,他跟主家说大的那个是恶鬼转世,还说什么‘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
“是十七年前。”宋清和喃喃道。
“差不多吧,你也知道这事儿啊。”张大夫含着糖,口齿不清地嘟囔一句,随即诧异地瞪大双眼,老脸皱得像块陈皮,“不对,你咋知道这事儿啊!”
老院判被他这一嗓子叫得回了神,这才发觉一老一少已经离他八丈远了。
他抓着张大夫的手臂恨铁不成钢道:“说你不走正道,你还真就破罐子破摔了?论资质、论悟性,你都在我之上,合该将一身学识发扬光大才是,整日混迹于三街六巷能有什么出息?看看你如今这副落魄样子,徽明!你对得起师父的教养之恩吗?”
张大夫置若罔闻,他紧盯着新收的小徒弟,眼底严肃一片,不见了方才吊儿郎当的样子。
宋清和笑笑,用嘴型说道:“我就是那个胖娃娃。”
耳边忽而由远及近地响起悠扬回转的鸽哨声,她仰望晴空,被日光照眯了眼。
不知谁家的鸽群在尚书府上空盘旋。那声音时顸时细,亦低亦昂,随着白鸽展翼在半空里颤动,嘈杂而凛冽,像风的归宿、命运的流动,全都不知所终。
原来这么早就有鸽哨了。
宋清和收回目光,却看见她爹正站在院外的石径上,远远地注视着她。
她的心头忽然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觉,总觉得爹好像不大喜欢自己。
入夜,尚书府灯火通明,一连得了两个好消息,阖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