饴糖(1 / 2)

宋清和躺在榻上,身下软被如云,床帐薄纱朦胧,被阿娘揽过的肩头似乎还在微微发烫,她怔怔地望着帐边坠着的玉铃儿,仍觉得如梦似幻。

忽然听到外间的门开了,隐约传来说话声,宋清和从帐子里探出脑袋去瞧,外婆和阿娘正笑盈盈地朝她走来。

阿娘的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了。

“今夜外婆跟阿娘都睡在清和这儿,好不好?”

宋清和注意到,她说的不是外祖母,而是外婆。

床很大,躺得下三个人,宋清和睡在中间。这种感觉陌生而新奇,睡在外婆和阿娘的臂弯里,她好像变小了。

灯烛熄灭,窗前的空地反而透进朦胧的清光来,月亮伏在窗上窥望。窗边的净瓶中插着一枝腊梅,含苞待放,满室生香,屋里地龙烧得正旺,叫人全然忘却了来时的冷意。

暗影里,阿娘的手轻柔地抚上她的额头,温热的拇指从额角到眼尾缓缓地摩挲着,最后停住了,静静地垂在那儿没有动,那是阿娘在摸她曾经的伤口。

“自己一个人,很痛吧。”

宋怀玉的声音里满是疼惜,宋清和茫然地睁大眼睛,却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

她也想告诉阿娘她是如何长大的,想说她以一敌十也无所畏惧,想说她“活着干,死了算”,制服歹徒救人性命,可她只是抿着嘴笑了笑:“早就不痛了。”

外婆背对着娘俩,像是睡着了,可宋清和知道她在装睡,要是真的睡了,怎会抖得这样厉害。她侧过身,轻轻靠在外婆背上,在阿娘安抚的轻拍中沉沉地睡了过去。

长夜无梦,今天是给陈潜拆石膏的日子,宋家一早就派马车去太医局接人去了。

回春堂的张大夫照例上门来给李氏请平安脉,丫鬟引他进了栖玉斋,他溜溜达达地跟在身后,从袖中摸出一小块饴糖边走边咂摸,一路上跟他打过照面的丫头小厮都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气。

张大夫暗自纳闷,别家主子有喜,做下人的哪个不是眉开眼笑,这尚书府倒是怪。

他前脚刚迈进门,一个臃肿的身影就急不可耐地飞扑过来,他差点儿被宋含章推了个倒仰,咕嘟一声把糖吞了,噎得直翻白眼儿。夫妇二人连忙请他坐了,端茶的端茶,递水的递水,耍猴戏似的一左一右围在他身旁。

“夫人脉象平稳,腹中胎儿安好,并无不妥。”张大夫咳了好几声,屋里的沉香花香脂粉香简直熏得他睁不开眼,“有孕者不宜用香,居所应时时通风,以清养静养为好!”

一听前半句话,夫妻俩喜不自胜,哪还管什么香不香的,宋含章连忙问:“是男还是女?”

“老夫才疏学浅,医术有限,看不出来。”

“看不出来?”宋含章的声调猛地拔高了,他一把攥住张大夫的腕子,“知道你是帝京有名的妇科圣手,这才请你过来,上回韩侍郎家的双胎你都能看出男女,现在又看不出来了?你个老匹夫糊弄我呢!”

张大夫眼珠一转,双腿一软,口中哎哟连声叫个不停,顺势就要扒着宋含章滑到地上去,吓得对方赶紧松了手。

“平安就好,折腾了一路都没事,看来是个经得住事的!”李氏倚着茶色瑞鹿团花缎面靠枕,摸着肚子一脸的喜色,“快给我开个方子,此次定能一举得男!”

张大夫嘴角抽了抽,慢吞吞地从地上爬起来,见没人搭理他,在纸上龙飞凤舞地画了几笔就走了。

出了栖玉斋,他正要伸手去袖中抠糖,见门口的小厮们行色匆匆都往一处走,他拉住一个问道:“小哥,你们这是往哪去,莫不是管事的放银子了?正好捎上我,栖玉斋的诊金还没付呢。”

那小厮笑道:“主家前几日请了太医局的医正,今儿一大早就叫人去太医局门前候着,没想到一连来了六位,连院判大人都来了,如今正在堂上坐着呢!”

想到太医局那群装腔作势的老家伙,张大夫撇了撇嘴:“府上还有病人?”

“是啊!是老夫人从肃州带回来的故人之女,听说是遭了难,两边脚筋都被贼人挑断了,我们姑娘又给接上了,老夫人还是不太放心,请太医局的医正过来瞧瞧。”

张大夫嚼着饴糖的嘴不动了,浑浊的老眼里霎时射出两道精光来。

“你小子说啥?你们姑娘能接断筋?”

他虽已至花甲之年,却耳不聋眼不花,手劲比后生都还大,那小厮被他扯得动弹不得,连声叫道:“张大夫您行行好,快放了我,堂上的大人们都还等着伺候呢,您要实在想看就随我一道去吧!”

隔着老远就听见澄晖堂里,老院判扯着破锣嗓子侃个不停,张大夫不愿与那老狐狸虚与委蛇,拉着小厮问了方位后,一溜烟地钻进陈潜所在的小院,宋清和正蹲在地上给陈潜拆石膏。

看她剪得轻松,张大夫凑过去拾起石膏板捏了捏,再细看那把剪子,内刃已经硌豁了口,他不由得暗暗咋舌,这丫头力气还挺大。

“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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