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宏文嫁女不成,反碰了一鼻子灰,而今冯允冰随天子远赴西域,恰给了他趁虚而入的良机。
水涌连珠,幻雾从中舀出一勺,又拿起竹夹在汤心旋击,翻滚的水面上渐渐浮现一个漩涡,茶末向着漩涡中心洒下,原本清澈的水很快被染上了暗色,随着竹夹的不断激打,茶汤表面泛起一层白沫——此为“二沸”。
夜风从半掩的窗棂外浸入,烛火被吹得左右摇摆,飘忽不定的光闪在范宏文眼中。
“凭殿下您的手段,此事岂非易如反掌?”
李徴眼神流转着,“与其说范尚书消息灵通,不如说您早已对本王做足了功课,对吗。”
说来大逆不道,吏部尚书刘准是他涞阳王的人,若非知晓这点,范宏文也不会来求他办事。
“老夫可不敢当,只是有些事自在人心中。”对方笑了,眼角皱起的条条纹路像山道上的崎岖碎痕。
“两年前贲州赈灾有位姓贺的公子,往天水郡平叛的重玄军大营送出粮草万石;去年夏天中御府大监入了诏狱,抄出万贯家财悉归国库,冬天里又死了个黄门侍郎……”
“殿下年纪轻轻,却有如此手段,老夫自然信得过您。”
“信得过本王?”李徴亦笑,范宏文敢把这些事挖出来亮在他面前,其心昭然。
对他而言,堪称天大的良机。
“好啊,范尚书有胆量。”那年轻的双眸中亮起一星野火,高高在上地睥睨着人世间焦黑的夜。
“给本王一个帮你的理由。”
鍑中茶水沸腾鼓浪,华沫四溅,幻雾神色晏然,将方才舀出的一勺水倒入,如一片浓重的黑云压住了暴雨前夕躁动的空气。
范宏文跪立空首一拜:“河东范氏,愿与涞阳王殿下结为姻亲,从此同休共戚,同音共律——”
水过“三沸”,分茶后舀出的第一碗为“隽永”,其味上佳,是后五盏之皆不能及。
李徴侧首含笑,将茶盏推至范宏文面前。
“尚书,请用茶吧。”
烛火灿灿,那盏中辉煌宛若盛了一汪金水。范宏文抬眼深深地望了一望,终于俯下身,双手扶住茶盏,又回推给李徴。
“殿下折煞老臣了,此等‘隽永’好物,应是唯您配享。”
西怜的棕木筒在空中炸开,顿时冒出一团浅黄色的浓烟。
“金不还,闭气。”冯允冰淡淡地出声提醒,这种程度的技俩他已经见多了。
“得嘞!”金不还的答话从身后传来,冯允冰握住腰间的飞香索,手腕一翻,将长链那端甩将出去,带起一道劲风搅散了前方的烟雾,却已不见姬酒和李梦的身影。
冯允冰同金不还落在一处房顶上,塔兰海气候炎热,民居多是低矮的平房,经过方才那一番折腾,两人脚下的街道上已围满了不明状况的塔兰海人。
“大人瞧我的吧~”只见金不还清清嗓子,换上一剧正经严肃的表情,对着街上的人讲了一串胡语,义正辞严,声色俱厉,末了还不知从哪掏出了冯允冰的大理令牌,颇具威风地展示给众人看。底下的人们似乎都很信服,纷纷伸手指向了同一个方向。
“她往那边去了,我们走!”
两人即刻使轻功朝西北方向前进。冯允冰挑眉道:“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连本座的令牌都敢偷啊。”
金不还尬笑着把令牌抛给他:“哎呀,这不是应急嘛。”
出城后,没有了街坊的灯光,大漠的夜晚漆黑阴冷,金不还搓了搓裸露在外的一截胳膊,从背包里摸出把萤白的夜明石碎,隔上几米便丢下一颗。姬酒和李梦就在他们前方不远处,冯允冰意在放长线钓大鱼,并不急着追上那两人,而是始终拿捏着一个恰当的距离,他倒要看看姬酒这孩子究竟想把李梦带到哪去。
不知走了多久,金不还手头的夜明石已经见了底,恰在这时,一块高耸的巨岩出现在视野中,当中有一座隐蔽的岩窟,两人对视一眼,使轻功飞了上去。那岩窟中是空空如也,三面无路,金不还捏着颗夜明石,来到岩壁旁来回敲打摸索起来,不一会儿,只听他低笑了一声,胸有成竹地按上一块巨石,果不其然,一道暗门应声而现。
“干的不错,”冯允冰语调轻快,“稍事休息吧,给常谕他们发个信火。”
“不追了?”
“我认得这种地堡,她跑不到别处。”
金不还点点头,燃烧的信火化作一星红焰飞上天空。
“说实话,常兄,我一直以为你不会骑马诶。”
丁灿和郑青同时扭头看向华真真,后者无辜地眨巴着眼。
“人家是玉衡,你又是什么品种的小呆子?”郑青狎笑,飞身下马捡起沙地上的夜明石,放到唇边吹了吹,“这不是冷玉山庄那个碗口大的夜明珠吗,原来他给弄碎了啊。”
丁灿大为震撼:“那么大?!而且、碎成这样你还认得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