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祭祀先祖的地点从太庙换到了祭灵台,传闻是阴符令即将现世,又恰逢清明节的百家祭神,便放到一起了。
百姓们听说后都想凑一番热闹,便约好似的来到祭灵台,可惜还没能上山,又被山下的官兵拦住了。
任清冉作为奉常,是这场祭祀的主祭官,他利用职权让谢子婴当了陪祭官,然而陪祭官也是够靠谱,大清早就没见人。
山上山下堆满了人,已将近巳时,陪祭官才慢吞吞地从山下挤上来,眼见一众朝臣已经就位了,还丝毫不觉得脸红。
圣上今日没来,朝臣也只来了一半,剩下的留在长安与郸越新来的使臣周旋。
此外,还有数千将士守在山中,以防有人混上祭灵台。
祭祀典礼尚未开始,见谢子婴就位了,任清冉便引领着三献官和朝臣们站定在祭坛下,一同等待着吉时。
谢子婴东张西望了片刻,没看到想见的人,心中难免焦躁,任清冉察觉了,便低声问道:“紧张了?”
谢子婴没心没肺地问:“叔父,献童呢?呃……就是那个温煦。”
任清冉面上毫无波澜,却淡声纠正道:“他叫温昱。”
“啊?”谢子婴讶异了一声。
除了身边这些熟人,温昱很少主动告知真名,任清冉竟然也会知晓。
任清冉目光及至远处,轻声问道:“你一早就知晓他的身份吧?”
谢子婴只好问:“叔父,您跟他见过了?”
任清冉却反问道:“你可知他是什么人?”
谢子婴噎了片刻,摇头道:“不知。”
这话是实话,温昱都未必知晓自己的身世。
任清冉没在意太多,又温声道:“我是看他本相与思齐有几分相似,一时好奇。”
要说他俩全然相像不至于,但七分的模子是有的,只不过气质完全不同,眼里的光也大相庭径,便导致了两分不确定性,所以他俩算是有五分相像,任清冉不怀疑才怪了。
谢子婴也不知该解释些什么。
仔细论起来,他倒是想起温昱的生辰似在五月,而巧合的是,思齐的生辰也是五月。
这时,众人的窃窃私语声突然戛然而止,目光齐刷刷地望向祭灵台的内院。
数十名护卫正簇拥着巫觋与他身边的少年人缓步走来。
谢子婴一眼看过去时,又惊又喜。
少年一袭月白长袍,衣袍边缘各滚了道金边,他身披洁白的披风,上方也绣着奇诡的金线图案,宽大的衣帽垂在背后,一缕长发正垂落在胸前。
他行尸走肉般地跟随巫觋走向祭坛,期间与祭官们擦身而过,愣是没偏一下头,也是瞎得厉害。
谢子婴眼睁睁看他从自己面前错过,又同巫觋走上了祭坛,随后居高临下地俯瞰底下众人,始终没看到自己,感觉又有点气。
直到不远处响起了鼓鸣,紧接着,清脆悠扬的编钟之声也飘了过来,他才勉强摆正祭祀的态度。
祭祀典礼这就开始了,执事者开始各司其职。
祭坛上的少年仍旧瞎得厉害,明明垂下眼帘就能看到祭坛下的人,偏生他就是要看着远处发呆。
任清冉在前方念着宣词,周遭的乐声再度响起,编钟之声空灵悠远,倒是提醒了他是陪祭官,需要领着众人哼唱祭祀乐曲。
他想,只要温昱听到他的声音,总会看过来的。
少年人压下满心的雀跃,转身面对一众朝臣,随后开始领唱:“猗与那与!置我鞉鼓。奏鼓简简,衎我烈祖。齐孙奏假,绥我思成。”
少年的嗓音清浅柔和,是温昱魂牵梦绕过的声线,一开始他的确在发呆,猝不及防听到了,才慌忙看向祭坛下领唱的陪祭官。
众人虽惊讶于今年的陪祭官是个少年,但这时候也来不及细声讨论,便雄浑有力跟唱起来:“
猗与那与!置我鞉鼓。
奏鼓简简,衎我烈祖。
齐孙奏假,绥我思成。
鞉鼓渊渊,嘒嘒管声。
既和且平,依我磬声。
於赫齐孙!穆穆厥声。
庸鼓有斁,万舞有奕。
我有嘉客,亦不夷怿。
自古在昔,先民有作。
温恭朝夕,执事有恪,
顾予烝尝,齐孙之将。”
一曲终了,众人又一齐将这首祭祀乐曲重唱了一遍,代表反复歌颂先祖功德。
谢子婴回过身看向祭坛,正好与祭坛上方的少年人对了视线。
少年眸色复杂深邃,谢子婴忍不住笑起来,用口型道了一句:我来了。
温昱其实很清楚自己是幌子,为掩盖阴符令早已现世的幌子,他目光触及任清冉时,发现后者也在看他,还冲他点了个头。
他下意识握紧了广袖下的匕首,淡然自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