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该直说的不该是我,而是方公子,”李承玉不负他所望地开口了,“或者说,是翰长你才是。”
隔了好一会儿。
“我明白你的言下之意,你对启儿上榜一事颇有疑虑。不过嘛,”方汝真沉沉地说,“这孩子打小做事便糊涂,几日前的试题想不起来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李承玉道:“翰长此言不错。不过我既然选择了打草惊蛇,自然是因为我拿到了有把握的证据。”
方汝真的眉头抽动了一下。
“我相信谢归和裴太傅的为人,不会做出舞弊这等欺上瞒下、有辱斯文之事。可据我的查访,那段时日的贡院中确实发生了一些怪事,所以我猜测,此次科举确有舞弊一事。而栽赃到谢归和裴太傅身上,除了某些我尚未知晓的动机之外,有一层用意至少可以猜到,那就是为了给自己找替罪羊。”
方汝真按了按自己的眉头:“那和启儿又有什么干系?”
“方启数月前便与谢家姐弟有所龃龉,翰长不愿承认也罢。我之前已找到了物证,至于人证……我也已经有了把握。”说着,李承玉站起身来,便要告辞,“我这次冒昧登门,除了想试探方公子外,还因为您曾是祖父的好友。若是……”
李承玉略带惋惜的尾音消散在屋子的暗里。他又郑重地行了个拜礼,这才不顾如顽石般枯坐着的方汝真,匆匆离去了。
一直默不作声的唐寻边扶着他上了马车,一边问道:“大公子,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去谢府。若我所料不错,谢正言差不多也该回府了,我们先在那儿等着,才好尽快见到他。”说罢,李承玉一撩车帘钻了进去。
唐寻抓了抓脑袋,原本就没好好打理的头发更加乱蓬蓬的。他这几天简直被绕得云里雾里,不过,大公子说的话总不会错的。
他赶着马车来到了谢府。
李承玉刚见到谢府的门面时,不由得一愣。他大多数时候都待在家中,偶尔走动也是出入皇亲或高官的府邸,而眼前的谢府,与其说是府第,莫不如只是个简陋的院子与几间屋。
他想起谢枝曾有意无意在自己面前提过谢家境遇并不大好,但是那时他并没有什么实感,直到眼下站在这里,他才慢慢开始明白谢枝曾经大概过着怎样的生活。
其实,他本来从前就该和谢枝一道回来拜见长辈的才是,没想到意外叠加之下,竟是在这般境况下上门了。
他摸不清自己是个什么心思,只是遵着来的目的抬手叩了叩门。
片刻的寂然后,门里头似乎传来一阵沉闷的脚步声,随后便听得门栓被拉开,从门缝里露出一张始料未及的脸来。
“岳父?”
“大公子?”
还是谢临渊先反应过来,把门敞开得更大了:“大公子先进来说话吧,我给你泡壶茶。”
李承玉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他过于平静的脸,从善如流地迈进了门。他转了转眼珠子,草草地扫了眼四周,院落看起来很是朴素简单,一把笤帚,一只畚箕整齐地摆在角落里,一口水井,三四盆粗陶里栽着花,一把木头架子,上面攀援着某种自己并不熟悉的植物,此刻正垂下幼嫩的新芽,迎着日光,嫩绿到近乎泛黄。
另一边谢临渊已攥起了衣袖子擦了擦桌椅,即使上头并没有什么灰,然后殷勤地劝李承玉入座,然后揭开茶叶罐子,抓了把茶叶搁到枣红色的陶壶里,倒上热水,不消多时,一股浓郁厚重的茶味就从茶壶嘴里涌了出来。
李承玉皱了皱鼻头,下意识品出这大概是某种劣质到不知是什么品种的茶叶,但他倒并不在意谢临渊这有些粗放的待客之道,而是单刀直入:“岳父,约莫一个时辰前我便派人来寻过您,不过您似乎不在府上,不知是去了何处?”
谢临渊避开他隐隐的审视,有些就窘迫地搓了搓手,道:“我去了政事堂找了李相。”
李承玉没有说话,谢临渊便继续说道:“我一早便听说阿归即将被定案一事,实在心急如焚。眼下这情形我又四处求告无门,惟能……”
他不再说下去了。
李承玉难得觉得一团闷气郁结在心,忍着情绪道:“岳父,我分明同你提过,此事很有可能就是我父亲谋划的。就算你牵挂着阿归,但此案他们就算再着急,该走的章程总得走完,我已有了眉目,定能赶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还阿归清白的。”
谢临渊垂下脸去,声音也愈来愈低:“我知道大公子对阿归的事一向很上心,但是我心里实在是没有底……”
“我父亲应允了你?”李承玉终于明白从方才起为何他如此平静,“不过想必他对你亦有所求吧?你又答应了他什么?”
“李相说……他想委任我做荆湖南路的发运使。”
李承玉倏然心念电转,仿佛终于寻到了那颗枢纽把一切都串联了起来——柳眠舟不久前才刚以都水监之职外派到岳州,而岳州就在荆湖南路的治下;谢临渊精通水利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