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谢枝点点头:“前几日程知院和三公子不是被处刑了吗……母亲这几日虽然装作无事,但心里其实很是哀恸,一直把自己关在屋中说要将养,不过她还嘱咐过我让我找个日子也去探望探望信王妃。”
李承玉听闻是此事,也有些黯然的模样,道:“按理来说,是该如此。不过,眼下唐寻和骊秋都不在……”
“不妨事不妨事。”谢枝生怕他给自己指派个谁跟着,忙摆摆手,“我都自个儿出门习惯了,办事儿也方便,用不着别人伺候。”
谢枝自慢慢接管内务后,确实要人陪侍的时候也少了许多,李承玉也没有多想,便道:“好,那你早去早回,来去路上可千万要小心。”
谢枝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
说起要见信王妃,或许还可顺便打探打探当年祖父一案……谢枝在去信王府的路上,盘算着自己该如何不着痕迹地向她旁敲侧击此事。结果被信王府的侍女引路见到程悬珠时,她不由心中一惊,一路上心里的演练霎时都烟消云散了。
她与程悬珠不过几面之缘,却总觉得那是个心志坚韧的女子,饶是风吹雨打也难以动摇她半分。可现下甫一见她,只见珠翠琳琅点缀的发间已带了零星的霜白,一身锦衣裹着的躯体已显而易见地消瘦了几圈,显出几分松垮,面上虽精心地以妆容修饰,却难掩憔悴之色。
“参见新王妃。”谢枝小步上前,正要行礼的时候,程悬珠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来。
“咱们也有段时日没见了吧?”程悬珠问这话的时候,眉梢眼角在她脸上很是难得地软软地垂下来,显得整个人温柔亲切了许多,像是被温水泡化了的冰。
“是。”谢枝不敢多言,只是静静地等她说话,不然无论怎么答这话,都显出自己的关系生疏来,还不如做个笨嘴拙舌的蠢人。
“是大姐叫你来看我的?”
“是,母亲这几日一直记挂着你,只是她身子也不大好,所以叫我来探望。”
程悬珠无任何意味地勾了勾嘴角:“我这位大姐啊……打小不受我父亲待见,结果临了临了,还是如此伤心欲绝,真是贱。我也一样贱。”
“……”谢枝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是接不上这话了,双手无意识地攥着衣袖,几乎要抓烂了。
程悬珠把她的反应纳入眼底,嘴角的弧度愈发明显。谢枝只听得一句话幽幽地在这空荡荡的华贵的屋子里响了起来:“你真像他。”
谢枝先是一吓,继而又觉得心头一片火热,这句话简直把她那点隐秘的心思给点燃了。她只纠结了数息的工夫,就毅然决然地抬起头来,凭着一股一时兴起的勇气问道:“是我的祖父吗?”
程悬珠那双因消瘦而凹陷的双眼中,微微摇曳着两簇火苗:“你恨他吗?”
谢枝一时无言。
程悬珠没有要放过这个问题的意思,紧追着问道:“因为他的罪过,你的父亲被连降数职,从族谱除名,而你,本该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却只能饥一顿饱一顿地勉强度日,你不恨他吗?”
“你怎么会知道……”知道自己过去的日子?
可程悬珠没给她说完话的机会,忽而厉色道:“我问你,你不恨他吗?”
谢枝险些屈服于她这威严之下,怔愣了许久,像是脑中断裂的那根线终于续上了,她闭了闭眼,又睁开,无比认真道:“是的,我恨他,恨了他十六年。”
程悬珠靠到椅背上,没再说话,双眼仍旧灼灼地盯着她。
这一回,谢枝并没有避开她的目光,而是直视着。她想起老师对自己说过的话,说信王妃也曾是祖父的好友。
于是,她继续说了下去:“但是有人告诉我,我的祖父可能是冤枉的。我想去相信,因为如果是真的,除了他的子孙,还有谁会愿意去证明他的清白呢?”
在这片慢慢漾开的无边的寂静里,程悬珠轻身向前,细长的五指紧紧地抓着她的小臂,瞳孔危险地缩小了几分:“你可知你祖父罪大恶极,你竟还存着要为他翻案的心思,你可知我若是将此事说出去,你立时就会大难临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