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有彻骨的寒意攀上了骨髓,叫谢枝不由一阵悚然。她眼仁颤抖着,又存着几分谨慎的探究,直直地看着程悬珠。
她想起初见面时,程悬珠见到她的神情,和一直以来似有若无的关照……她攥了攥自己的手,神色坚定道:“你不会的。”
程悬珠极缓地松开了手,又靠回椅背,凝望她良久,右眼慢慢地淌下一行泪。在这无垠的沉默和无声的哀伤里,她轻轻地说:“你说得不错,我不会说出去的。”
但下一刻,她的五官又因骤然严肃的神色而显得十分凌厉:“但你千万要记住,此事在京中,你除了对我,还有对你的老师,万不可当着其他任何人提起半个字。包括……你的丈夫。”
“承玉?”谢枝一愣,她确实没有对他提起过,但只是因为此事几乎还毫无头绪,若是有了眉目,她恐怕会头一个同他说起这桩喜事来。可听程悬珠这么说,她如兜头一盆冷水般,又不甘地小心问道:“此事和承玉难道会有关系吗?”
程悬珠立时摇了摇头,干脆道:“当年案发时,承玉还不过是个幼童,自然什么都不会知道。只是……我只是怕此事会不小心传扬出去。”
谢枝得了这回答,总算松了口气,又说起正题来:“姨母,其实老师也曾交代过我,若是有机会见到你,希望能向你请教,这些年你可否有当年案情的线索?”
不知为何,程悬珠笑了笑,只是这笑意看起来仿若历尽千帆般疲惫而沧桑:“我的手中……确实有一些线索。只是现在时机未到,我是不会拿出来的。”
谢枝有些着急:“那什么时候,才算是时机成熟了呢?”
程悬珠慢慢地摇了摇头,然后如母亲一般温柔地捋了捋谢枝两鬓有些散落的发,轻轻道:“阿枝,听我一句劝,你的老师真不该让你掺和进这事里来。你还是个孩子,而这是我们大人该担当的事。你是有几分聪明不假,可你太稚嫩了,此事牵连太广太深,你不是背后那些人的对手。”
“我知道我没什么本事,但是……”
程悬珠温和地打断了她:“我这么说,不是要你妄自菲薄。我想你知道,在你尚在你母亲腹中时,你的祖父就很喜爱你,一直盼着你来到这世上,他和他身边的每一个人都炫耀即将出世的你。虽然他最后没有看到那一天,但是我想替他看着你平安顺遂地活着,这甚至比还他清白更重要。”
程悬珠说这话的时候,原来憔悴瘦削的脸庞如一轮圆月,散发着淡淡的柔和的光辉,眼中隐现的泪光如同流淌的银河。谢枝被她这慈爱而近乎庄严的神情而撼动。那些发生在自己出世之前的往事,向她揭开了半角面纱——那只曾经在自己无数个梦里张牙舞爪的怪物,好像忽然之间,变成了一只温柔可人的小兽。
谢枝听到自己的声音几乎带着哽咽:“我的祖父……爱我吗?”
“当然。所以你一定要把我今日的话听到心里去,明白吗?”
一直到送谢枝离开时,程悬珠都在嘱咐着这句话。谢枝很是有些心不在焉地应着,心里却只有一个疑问在不住盘旋着——自己的祖父,究竟是怎样的人呢?
这十几年来,她在别人厌恶的闲言碎语里见过他,在赵彧送的那沓文书里见过他,在老师和姨母的言辞里见过他,可是她再也,再也没有机会用自己的眼睛看一看,那个殷切盼望着自己降生的祖父了。
在告辞背身离去的路上,谢枝摸着袖中的那只匣子,想着,姨母,对不住了,我没有办法不自己追查下去,我没有办法不自己亲眼去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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厢房的窗扇大开,赵彧斜坐在窗台上,未束的墨发和雪青色的衣摆被夜里途经此地的风温温柔柔地吹拂着,竟让这平日阎罗般的人物也显出几分柔和来。
他见到谢枝的时候,还有几分讶异:“我还以为少夫人见过了上回的那出戏,就不肯再来见我了呢。”
谢枝知道他说的是程乐山。她胃里又再度涌起熟悉的不适感,她逼着自己略过那段回忆,从袖中取出那只匣子来:“我是想请你帮一个忙。”
看到赵彧的目光纡尊降贵地落到宝石匣子上,谢枝硬着头皮继续说道:“这是朱成碧的东西,因为一些变故……未曾被官府搜去。我猜想着,里面会不会有边饷案的线索呢?毕竟他本该远离京城避祸才是,为何忽然又回到京城,这岂不是自寻死路?”
赵彧闻言,翻身落地,几个眨眼的工夫便来到谢枝面前,两指拈着那只宝石匣子审视良久,谢枝几乎能看到他的铁面具后愈发紧锁的眉。
“博叔,你可识得此物?”似乎不得其法后,赵彧侧过身子,询问一直安静地守在角落里的黑衣人。
始终沉默不语的博叔缓缓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待走近看清了那匣子的模样后,他向来纹丝不动的脸上像是出现了一丝裂痕:“这是……”
“你识得?”赵彧顺势把那匣子递了过去。
博叔拿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