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市熙来攘往,人声鼎沸驳杂。
但这一切喧闹似乎都与赵挽缨无关,她独立在人群中,神色沉冷,思绪深深。
她从前也听闻过这观月博坊,但从未放于心上。
观月博坊是这丹阳城内最大的赌坊,不知是何处来的传闻,说这观月博坊的名字大有来头。
据说,这丹阳城内曾有一位秀才累举不第。年至花甲的老秀才在最后一次赶考前,途径这观音桥上,在这桥上扼腕叹息觉得中举无望,本想自尽于此,却忽见晦朔的月相,遂决定再博一把。
他以月相为注,性命为押。若为新月,则金榜题名;若为残月,则名落孙山。
那一日恰逢十五。
但本该是满月的日子却万分神奇地显了新月。
老秀才没有进京赶考而是得道顿悟。
他自然知道今日为满月却依然对赌,他赌的是命,赌的是命运,赌得是上苍无法随意更改的凡人的气运。
只道是,观音桥上,与天对博;月相为注,与神对赌。以性命做注,以气运坐庄,赌功名利禄,赌富贵财宝。
百年后观音桥塌,取而代之的便是这观月博坊。
赵挽缨初在茶楼听那说书先生提及此传闻时只是一声嗤笑,她才不信这神神叨叨的传说。这所谓的传说怕不是那赌坊背后之人随口编的,只图招来些糊涂人,骗光他们的钱财。
她可不信,上天这么光明磊落。
她可不信,这赌坊没有暗箱操作。
只是这些赵挽缨只放在心中想着,眼下她与扶霖不知被何人一推,竟已经跻身进了那观月博坊。
观月博坊和一般的赌坊不同,其高三层,一楼布满赌桌,桌旁围绕着的皆是下赌的人,他们面露癫狂之色,一双双眼如饿狼扑食般盯着骰盅。
一楼之上的二楼则只有零星几张赌桌,每张桌旁道人少了许多,细看下他们锦衣绸缎,绝非是普通布衣。
三楼则尽是紧闭的房门,偶有敞开的窗户,但即便下头的人伸长了脖子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观月博坊的三层楼,一楼嘈杂,二楼冷清,三楼寂静,似乎泾渭分明实则却相依相连。
赵挽缨与扶霖甫一踏进门,便有小厮迎了上来,“两位公子,里边请。”
小厮看似相迎,实则却是拦住了二人:“敢问两位公子,可是第一次来咱们这观月博坊?”
他面上谄媚的笑着,可余光却一直打量着二人。
两人一个白衣如霜,一个青衣似竹,衣匹不凡,气度卓尔,显然不似是一般赌徒。
“自是第一次来。”赵挽缨毫不避讳地对上小厮那打量的目光。
小厮没由来得一怕,急急收回视线,阿谀道:“既然两位公子第一次来,那便由奴来为您们介绍一下观月赌坊的规矩。”
“观月博坊一楼会群雄,为闲家摇骰盅,闲家赌大小。”
“二楼聚人杰,闲家和闲家分别摇骰蛊,比大小。但要上这二楼只有两条途径,加注达到百两黄金或赢过一楼中间赌桌上的咱们观月博坊的庄家。”
“三楼宴贵人,两方闲家各摇骰盅,对猜大小。要上三楼必须加注到千两黄金或赢过一楼和二楼观月博坊的庄家。”
小厮话落,赵挽缨微微蹙眉。她蹙眉不仅是因为小厮的话,更是因为扶霖温润的手贴着她皮肤,用指尖在她的手腕上轻点三下。
三下,意味不言而喻。
赵挽缨面色不改,对着小厮直言道,“我们去三楼,不加注,直接赌。”
她的话平静,却惊住了眼前的小厮,他张了张口,未说出一话。与此同时,博坊的另一边同样有人,同样平静的说了一样的话。
“我们去三楼,直接赌。”
小厮目色复杂,他在这博坊多年,还是头一次碰到直接赌便想上三楼的人,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就在他不知所措间,一个身着锦袍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而他的身后跟着两个男子,一个玄袍清逸萧肃,一个红衣火般耀目。
“两位,不加注,直接赌上三楼么?”中年男人目光落在赵挽缨和扶霖面上,他脸上挂着春风细雨般的笑,可这笑意却仿佛只浮于表面。
“是。”赵挽缨坦言回道。
她的目光径直越过中年男子,落在他身后的两人上,或者说是径直落在了那黑衣男子身上。
他的容貌平平,是放在人海中再寻常不过的模样,可那一双眼却不似一般人,漆黑而深邃,沉沉如千年无人惊动的深渊,似乎灯火再明,喧嚣再闹都掀不起一点波澜。
可就是这么一双平静无波的眼在触到赵挽缨目光的那刹,却惊起了滔天巨浪。
两人隔着人与人相望,袖下的手都不约而同地紧纂成了拳。
是她。
是他。
只道是,有些人的相识,从来靠得不是皮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