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刘杰的电话时墨西哥刚好停雨，窗外依旧是一片潮湿，连空气中都裹杂着让人喘不上气来的腥味，这样的味道连烟味都盖不住。
张秉文看着沉浸在湿漉漉环境下的小镇，它鲜艳的色调也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调。
可即便是这样的下雨天，楼下的石砖路上依旧人来人往，各国游客都有。
金发碧眼的欧美人，黑发黄皮的中国人。
瓜纳华托小镇被电影《寻梦环游记》带火了，以前根本没有这么热闹，至少张秉文来的这么多次，这一片都是很安静的。
他不常来，也就实在是心情太差才会来这儿散散心，心理医生说多看看彩色，或许能让你的心情变好。
张秉文心里明白心病还需心药医，可他也清楚能医他的人已经不在了，他能做的就是自己慢慢消化，自己躲在狭窄的角落里反复折磨自己。
至于能不能好，他不知道。
或许十年，二十年，或许一辈子。
也有可能明天早上起来他就好了，什么都忘记了，他每天都带着这样的期盼闭上眼睛睡觉。
梦里是无止尽的循环噩梦，他像是堕入地狱的恶魔，他将别人推往深不见底的深渊。
他太渴望治愈自己。
可梦和现实是相反的，他得不到救赎，他知道，连他自己的内心都无法原谅他。
他想做个彻头彻尾的坏人，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到最极致，这些年他都是这样做的，他逢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他做了太多昧着良心的事情。
到头来，他居然又想变成一个好人。
真是可笑至极。
电话里的刘杰叹了口气：“张总，姜小姐归还的东西怎么处理？”
青白色的烟雾从窗户缝隙往外飘，兜了一圈又被风吹进屋子里，张秉文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被烟味包裹着，这段时间里，他身上除了烟味就是烟味。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居然会又抽烟又酗酒，日夜颠倒，活的不像个人。
简直疯到头了。
手指上夹着的烟燃了大半，零星的火苗在风的鼓动下燃得更快，他低着头，盯着手腕上的佛珠，“她最喜欢的那条绿宝石项链？”
“也在，据我所知，张总送给姜小姐的东西都在，包括车，还有房子。”
没有任何铺垫，刘杰说的直白。
这样的结果张秉文早就料想到了，他只是心存一点点期许，或许姜南是个贪财的女人，可他了解姜南不是这样的人，她什么都不要。
即便他摘下了天上的太阳、月亮送给姜南也无济于事。
张秉文靠在窗户的窗框上，烟彻底燃尽了，他抬手将烟头碾碎在烟灰缸里。
墨绿色的烟灰缸里装满了烟头。
烟灰和烟头散落在一起，有点像狂妄的盆栽，叫嚣着向张秉文展示着它们的鲜活。
风吹进眼里，有些疼，张秉文一时之间无法睁眼，他拧着眉胡乱摸着窗边的桌面，想要再续上一根。
摸到的是一个四四方方的空盒子，锡纸被彻底撕碎。
最后一包烟也被抽光了。
他不记得来墨西哥后自己一共抽了多少烟，太多了，这些天里，他浑浑噩噩，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救自己。
今天刘杰的电话像是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张秉文知道抓不住，也没用，可他迫切的需要知道姜南的消息。
他做为局外人，暂时还无法彻底撇清。
屋外吵吵嚷嚷，是对年轻的男女在说话。
女的好像有些生气，说出口的话咄咄逼人，却又有撒娇的味道在里面：“呀！你这拍的好丑，我的脸有那么大吗？你把我拍的太矮了，腿又短又粗，我不要！”
男的摇头：“你就长这样，不过在我眼里你是最美的小公主。”
女生笑笑，头顶上的兔耳朵颤了颤，她小手敲着男生的肩膀，“算了算了，看在你是我最亲爱的男朋友份上，这次就原谅你了。”
男生将女生搂进怀里，风吹起女生的裙摆，灰色的百褶裙。
张秉文一时之间忘了回应电话里刘杰的问题。
他忽然想起了姜南，那年去云南，姜南也穿过这样的灰色百褶裙，他牵着姜南的手走在大街小巷上。
他们去寺庙里求福，庙堂中央有棵桂花树，传闻把自己的愿望写在上面会心想事成。
树上挂满了红色的丝带，丝带下面坠着便签。
大多是一些求姻缘的愿望，飞扬的字体寓意着起飞的希望。
方丈给了张秉文和姜南两张纸条，“许个愿吧，得偿所愿。”
张秉文写的是：希望姜南爱我。
他将丝带穿过便签，然后找了个高枝头挂了上去，红丝带飘在空中，像极了千纸鹤载着愿望前行。
姜南把便签系在了一个很低的角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