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我们在长廊挨着日光天井的一边找了个椅子坐下，她告诉我自己被波波夫任命为CS21试验项目的总负责人，最近有很多工作要安排，暂时不能安排去贝加尔湖游玩了。这种安排本来是我意料之中的，但还是既激动，又有些不安。激动是因为我知道，只要她负责这个项目，就一定有重大发现的希望；而不安，是为她纤弱的身体和善良的心性，是否能力排众议、统筹协调，将项目推进下去。
“波波夫提名了我。”她说道，“但我感到受宠若惊，难堪大任……毕竟我来这里时间不长……”，她平静地说，有着中国南方女性典型的谦虚和淡泊。
我鼓励她说：“毕竟维克多的研究思路你最熟悉，你跟了他那么长时间。各方面技术资料也是掌握得最扎实的……”
说到一半，我停止了，心中涌现出一股摄人心魄的忐忑。因为从另一个方面，这个项目是个烫手山芋，没有几个人愿意接。因为如果做成功了，个人科研生涯可以一路高奏凯歌，甚至名垂科学青史；而如果做失败了，就是全基地、甚至全俄罗斯的罪人，甚至像维克多一样面临着人身危险。而后者的概率，明显要大的多得多。
于是，我又表达了自己的一些担心：“只是……这个试验毕竟很危险……你做好了应对的心理准备了吗？”
“很多时候，伟大的东西，往往出自，也必须出自于痛苦之中。也许，这就是维克多最后所说的‘牺牲’吧。”一边说着，她一边拿过我的手，在我掌心中放了个什么东西，然后匆匆地离去了。
这是一个被世界上最大多数人所熟知的一个符号，做成的饰品：一个银制的十字架，上面是受难的耶稣。我捧着它，如同一颗珍宝，看着它反射着天井中的日光，熠熠生辉。突然鼻子一酸，捂着脸眼泪下来了。
正巧这时，梅津斯基从办公室出来，在走廊的另一头，朝我招手，乐呵呵地喊到：“何，我正在找你呢，麻烦过来一下。”
我低下头，用袖子擦干了眼泪，快速走进了他的办公室。
“我们飞行器研究所需要人员来配合CS21试验。”梅津斯基直截了当地说，“我知道你和余倩关系不错，但别怀疑——她从来没有向我推荐过你。我找你完全是因为，认为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我那时的泪痕还没有擦干，眼睛还是红红的，因此看着墙上的装饰画，不与他的眼神对视。但相信梅津斯基看得出来，他停止了说话，来到我跟前，用他宽厚的手抚摸着我的脖子：“孩子，你是个诚实正直的人，就像西伯利亚雪后的白桦林，我看的出来。这也是我为什么会信任你，交给你如此重要的任务。”
他没有说更多，只叫我回去考虑。但我已经考虑好了：我愿意，并且必须要加入这个危险和备受争议的课题。为了维克多，也为了他的孩子；为了余倩，也为了她所愿意为之牺牲的东西。
自从余倩接手后，材料试验项目推进得很快。而我，只是偶尔问问她进展，因为还不到我的专业施展拳脚的阶段。俄罗斯短暂的夏天逝去了，萧瑟的秋天来临了，枝头的树叶开始变成金色，基地里开启了暖气。就在圣诞节之前的几天，惰性气体置换反应的试验台架几乎已经有了雏形。提供向心压缩的核反应装置被荷枪实弹的军队护送到试验场，一个模块一个模块地安装在反应釜的球面上。试验场仍然在地堡中，但为了防止有害气体对人员的伤害，那天打开了所有的天井窗和换气设备。天气阴郁，到了上午11点，天空中飘起了雪花。我一直只能旁观，看着余倩在与军方的原子能专家一边讨论，一边指挥现场的安装工作。我穿着抓绒冲锋衣，在已经被薄薄的一层雪覆盖的发黄的草坪上踱步，仍然感到难以克制的寒冷。然而她，似乎无暇顾及这一切，一会儿望着台架思考着什么，一会儿跟现场工人叮嘱着什么，一会儿又去旁边的电脑旁查看设计图纸或者测试数据。一直到了晚上7点左右，现场打开了照明灯，但这时留下的已经没有几个人了。她不断地往没有带手套的手上哈气，在探照灯下形成了一阵白色的雾气，混着她卷曲的长发和侧颜，形成了一种仙境。
我欣赏着这一切，但袭人的寒意让我实在无法继续忍受。我从角落的避风处站起来，走向她提醒她已经7点，并询问她是否今天到此为止，是否介意一起去吃个晚饭。她似乎遗忘了我，惊讶于我一直待在这里，并表示十分抱歉。十分钟后，她遣散了剩余的工作人员，并让我搭乘她黑色的宝马跑车，向小镇中心驶去。
车窗外，各个商店已经张灯结彩，门口树立着或大或小的、点缀缤纷的圣诞树。橱窗玻璃上贴着拉着雪橇的驯鹿、和蔼慈祥的圣克鲁兹老人。路上，我问她安装的进展如何。
“里程碑式的时刻。”她解释说，“反应釜早已经就绪，今天向心压缩模块基本已经安装完毕，明天进行正式调试，如果数据OK，那么整个台架已经具备试验的能力。”
我为她感到高兴，同样让我喜悦的是这里浓浓的圣诞氛围。于是我问她，在台湾过圣诞节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