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一阵反胃,顾敛已经难受得半阖目忍耐,闻言抬眼看向说话的人。
那人举着酒杯,似乎是铁了心要和他碰上一杯。
刘一蟲凑近低声道:“五殿下,这位是潼州最大的粮商,他家起码有数千石粮食。”
也就是说,他们要从他手里买粮食去赈灾。
顾敛看向手边蓄满烈酒的酒盏,手指微动,没立马去拿。
那人见他迟迟不动,道:“五殿下是觉得草民身份卑贱,不配与殿下喝上这一杯吗?”
他微笑看着顾敛,眼中却没什么敬意。
他举着酒杯有一会儿了,桌上更多人都看了过来,除去官员,按推断剩下都是潼州数一数二的富商。
片刻后,就当顾敛似乎要抬手去拿酒杯的时候,他身后福吉开口了,嗓音稚嫩却泛着冷意:“我们殿下不喝酒。”
场面有一瞬间的冷却,顾敛抬起的手径直越过酒杯,拿起水回敬了一下:“本宫的下人被本宫惯坏了,口无遮拦,见谅。”
他咳了几声,透出几分病弱:“本宫身子不好,以水代酒,诸位不介意吧?”
敬酒的人表情僵了一下,刘一蟲抬起酒杯,两方各碰了一下,道:“自然不介意,殿下千金之躯,比不得我们这些粗人,可得小心呵护着。”
那人不好拂刘一蟲的面子,便顺驴下坡收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顾敛浅啜了一口水,将茶盏放到一边。
他一贯脸色苍白,长途劳顿后还没歇上多久便被叫到酒楼来,浑身被浓郁的酒气熏着,面上连最后一丝血色都褪尽了。此时向后靠在椅背上,面上虽没什么表情,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他的疲惫与倦怠。
这一出后,无人再和他搭话,表面恭恭敬敬,实则有意无意地忽略他与沈禾修。
福吉伫立在身后,看着这一桌人,只觉怒火中烧,直至接风宴结束后在回程的马车上仍觉忿忿不平。
“什么接风宴,那些个商贾有什么资格和我们殿下坐在一桌上,还想让我们殿下喝酒,呸!敢给殿下脸色看,今日要是公主在,肯定把他们一个个都打趴下!”
福远轻咳了一声,不着痕迹地朝福吉使了个眼色,示意沈禾修还在,说话注意着点。
沈禾修却没留心这些,接风宴上众人杯酒言欢,他和顾敛格格不入,却也得以观察到许多细节。
福吉虽满口牢骚,有一点却没说错,论资排辈,那些商贾根本不配与一个皇子同坐一桌,潼州太守不可能不清楚这一点,却依旧叫了顾敛过来。
所谓接风宴,不过是借此试探顾敛的深浅并给一个下马威罢了。
“殿下,”沈禾修低声道,“我们恐怕少不得和这些人打交道。”
顾敛阖着眼,还没缓过劲来,“嗯。”
他静了片刻,又道:“明日先带着工部的人去昌苏看看。”
眼下只能循序渐进,拣要紧的来。
然而到了第二日清早,顾敛在太守府门口,却没等来工部的几个官员。
就在他不住蹙眉的时候,刘一蟲急匆匆地跑出来,赔笑道:“几位大人昨夜没留神喝多了,五殿下,现下时辰尚早,您看不如用点早茶再出发?”
顾敛额角跳了下,“不必。”他放下帘子,对车夫道:“出发。”
左右武卫护着马车远去,刘一蟲直起腰,脸上笑意消失,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举着伞优哉游哉地回府里去了。
马车上沈禾修掀开帘子往回看,将这一幕尽收眼底,“水患在即,他们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着急?就不怕搞砸了陛下怪罪下来吗?”
顾敛叹了一声,头疼地揉了揉额角:“怪不到他们头上,上有我这个主治的皇子,下有三县县令,尽可推诿。”
马车内的气氛随着顾敛的话沉闷下来,等到了昌苏县,气氛更是急转直下,压抑逼人。
“五殿下,前面的路马车过不去了。”先是车夫道。
福远打开马车门,雨水一下斜沁进来,打湿了马车内铺着的毛毯,与此同时,马车外的景象也呈现在几人眼前。
马车过不去,是因为前面横亘着一条拦路的巨木,树皮斑驳脱落,长满苔藓,而巨木周遭遍地碎石,被激烈的雨水冲击得四处乱滚。
疾风骤雨,草木倾倒,遍地泥泞。
福远犹豫地看向顾敛:“殿下,这……”
顾敛闭了闭眼:“下去,步行进去。”说着便从位子上起身。
福远连忙撑开伞先行下了马车,脚下的地面凹凸不平,他没留神趔趄了一下,没待稳住身形手里的伞便被狂风吹歪了。
福远急急稳住,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不得已提高音量:“殿下,要不我们换一条路吧?”
“不行咧,”车夫道,“这是唯一一条路了,其他路都被淹了。”
福远还想说要不改天来,顾敛就已经探身出来了。福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