嘲道:“我不希望听到他死的消息,也不想世人遗忘他,但世人鼠目,只闻凉风几许便他的功绩抛之脑后。但悠悠众口偏最难堵;而我对世人苛刻,但却连他的模样都记不清。我清楚他多半是死了,但又觉得,只要没人提,他就是活着。真是可笑。”她说着竟颠颠笑起来,长星攥紧茶盏复又松开,瞥眼去看雨,忽觉身边气息愈发寒凉,觉出不对,一转头,那摇椅已和里面的人一起结成了冰!
冬日云厚月不显,亥时刚过,今日是十三。
越笙又陷入新一轮的反噬里。
只是这次与以往大不相同,体内灵力在一瞬间炸开,顷刻便冲掉了越笙的神智,而冰霜也来势汹汹,跳过生长的过程,直接将越笙包裹住,一层又一层,堵住她身体每个毛孔、扼住她的喉咙,将她无意识发出的闷哼全部封住。
眼前的人在顷刻间变成了冰球,长星不作他想,立时催动灵力迎上去,烧掉最外面的冰,将越笙抱进怀里,缓慢而温和地将灵力尽数送进她体内。
又是一场旧梦。
孤城漫天大火,箭矢遍布,厮杀声和哭喊声一片。越笙猛地从空中降落,红衣猎猎,带着满身肃杀寒意。寒风卷着冰霜将提刀的人尽数斩杀,火在顷刻之间尽灭。城墙斑驳而黝黑,残肢遍布、血流成河,临沂城内满目疮痍。一名幼童在角落里放声大哭,少年捂着脸,跪地谢恩,身后疾驰而来的军士啧啧赞叹,连称将军勇猛,赞小姐巾帼不让须眉。那小姐却发了疯,带着全军将士掘地三尺寻她的夫婿。从小巷里的地窖到损毁的城墙,再到城外的军营,连沂水都被她万里冰封,八百里驰援的将士挥着长矛将沂水挖了个底儿掉,除了凌长英被钉在城墙上的尸体,什么都没找到。
长剑泯消,越笙陡然坠落。
身前是汩汩水流,身后是尸山血海,残阳似血,少女跪倒在黄沙之上,春风吹动她精细的衣袍,吹动细心绣成的金焰,吹动她如墨般零散的额发,吹动她的长睫,吹不散她眼底经年持久的荒芜。
刚及笄的越笙穿着嫁衣万里奔赴,满心焦急,成空落在风里。刹那间她恨极了整个世间,恨身后手无寸铁的老弱,恨这场突如其来的抢掠,恨让她失去越凌云的每一寸生机!
新得的神力很是好用,只她一念,风雪漫天,天地万物都作刃,眨眼便可屠尽这荒唐的一切!
一个怯懦的声音却闯进她耳中:
“云…我叫云…”
越笙转头去寻那声源,却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姑娘,兵士在给幸存的人们登记造册,问及性命,那姑娘摇了摇头,涣散地呢喃:“我叫阿云…云…阿云…”
这是阿云,却不是她的阿云。
越笙绝望地低下头,终究没有伤这天地一分一毫。
风呼呼地吹,雨滴拍打窗棂。越笙费力地睁眼,看到头顶白色的床幔。身体知觉在慢慢恢复,她挣扎着转头,看到一张倦容。
唇色苍白,双目紧闭,眉宇之间满是愁容。
越笙下意识就想伸手替他抚平,指尖却在他额前堪堪顿住。
真奇怪,他们分明相识不久,她怎么有一种重逢的感觉?
右臂的麻重感越来越清晰,越笙费力地抬手却没动,她撑起上半身,将床侧景象尽收眼底。
长星睡在她胳膊上,右手紧紧抓着她的。
一阵酥麻从心底升起,越笙有些怔怔地想,以前有很多次,她奄奄一息地醒来,越凌云也是这样抓着她的手,嘴里还叫她的名字。
“笙笙”,两个字,将她一次又一次从鬼门关拉回来。
门口响起凌乱的脚步声,越笙思绪骤然拉回,木门推开,惊得她立时抽回自己的手,却用力太猛,长星手没撒开,袖口却抹上去一截。
他腕间的疤痕赫然入目。
越笙愣了一瞬,迅速去扒他另一只袖子。
长星却在这时醒了过来,伸着懒腰笑:“将军这是要趁我睡觉扒我衣服?”
“可算醒了!”蓝云两步走到床边,皱着眉替越笙把脉。
越笙却看着长星,抬手:“过来!”
长星嘻嘻哈哈往后退:“既然神医来了,我就不打扰了。这几日我也没睡好,就先回去补觉了哈!”他说着就要开溜,越笙凌厉地抬眼:“阿蓝拦住他!”
蓝云不明所以便动手,待回过神来,长星已被她扭着胳膊压在了床边。
越笙抓住他左手,扯开束带,看到另一道骇人的疤痕。她登时看向长星,一副要算账的口气:“这怎么回事?”
蓝云瞟了一眼,脸色大变,立刻握着长星手腕细细检查一番,惊道:“你被挑断过手筋?”
长星“咻”地收回手,背在身后,咬着嘴唇,睫毛眨啊眨啊眨,努力做出一副无辜的模样。
越笙的耐心已到尽头,她闭上眼,竭力忍耐:“给你个机会,解释。”
长星抽了抽嘴角:“不是都看到了吗,还解释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