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随时降临带给人希望的诺亚方舟,“犯罪卿”也将不再是唯一能指望的救赎。
但这艘诺亚方舟上的人并不局限于阶级。
或者说,她和他们是目标不一致的同类。
威廉已经可以预感到,她不仅不会让他希望中的那种团结和解的局面出现,还会挑起各阶级内部的攻讦。
闻言,阿尔伯特原先紧绷的面孔略有放缓,流露出些许无奈:“虽然我对卡文迪许小姐的了解并不多,但我可以确定的是,这桩婚约绝不是她想要的。”
那么,一旦得知其实订婚早已生效,她势必会与他们产生新的交集。
“无论如何,我们得打探清楚她是否知道这件事,最好是能够逼迫她做出反应。”说到这里,威廉相抵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这件事就拜托你了,阿尔伯特哥哥。”
抬起眼,阿尔伯特与威廉相对视。几秒后,他便收回视线,低敛眉眼,看向手指上那枚代表莫里亚蒂伯爵家主身份的权戒。他舒张手指又重新握紧,凉薄的眼中神色晦暗不明。
“好。”他说。
*
早在玛蒂娜成为臭名昭著的“疯女人”之前,她在上流社会的名号是:
“任性的玛蒂娜小姐”。
而阿尔伯特对玛蒂娜的第一印象是:歇斯底里。
在他看来,玛蒂娜的体内潜藏着巨大的能撕毁一切的力量,而这份野蛮的力量被上流社会的重重枷锁强行压在她平静无波近乎冷淡的外壳里。她一直在竭力忍耐,所以展现出的那种偏执的神经质就被阐释为“任性”。
当阿尔伯特与玛蒂娜就婚约之事进行第一次会晤时,他就已经隐约触摸到这位传说中“任性的玛蒂娜小姐”发疯的预兆了。
*
1865年,莫里亚蒂府邸。
夕阳的余晖在地平线后被榨干最后一丝温度,在阳光是一项稀缺品的阴沉伦敦,夜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降下,从东到西。随着夜幕的追逐,整座府邸的灯火也由东到西地一盏盏点燃,成百上千支抹香鲸油制成的蜡烛再次将夜幕点亮。深黑的夜幕被透出的烛火照得呈现出蓝紫色,连浮云的阴影都清晰可见。就连喷泉中喷出蓝紫色透明水花也被照耀成了金黄色,如同融化的黄金。
宴会厅灯火通明,各色的香氛交杂缠绕,绸缎轻纱摩挲而过,女士们肩披鬈发头顶高髻,上面插满鲜花与珠翠,精致小巧的折扇上下翻飞。随着指挥棒第一个弧度落下,提琴与长笛骤然响起,淹没了人们假装亲切的寒暄与暧昧的窃窃私语。
卡文迪许公爵的马车队在门前停下了。纡尊前来的卡文迪许公爵与其独女值得主人家的亲自欢迎。灯火从背后的窗户中透出,落在马车上,闪闪发光。阿尔伯特站在台阶上,站在父母的身后,脸上保持着得体微笑,眼神却不自觉地落在自己脚下那小小一片影子。
没有人下车,只有伯爵夫妇被冷风吹得僵硬的微笑。威廉不耐烦了起来,刚想抱怨些什么,就被阿尔伯特以眼神给顶了回去。训练有素的仆人们鱼贯而出,将一切前置准备布置好。他们以了然又暗藏厌烦的眼神互相示意。
——任性的玛蒂娜小姐又在闹脾气了。
“回去。”
马车内,玛蒂娜苍白的小脸上写满厌烦,冷冰冰地吩咐:“回去,我不要来这里。”
一直跟在她身边的老女仆深谙小小姐的脾气,毫无波澜甚至毫无个人感情地回复她:“不行,小姐,您不能因为自己的任性而蒙羞。”
“那我不要穿束腰跳舞。”
“不行,小姐,不穿束腰出现在公共场所于一名教养良好的小姐是极其羞耻的行为,这和赤/衤果没有任何区别。”
玛蒂娜没有动弹。
昏暗的马车内,模糊的花窗玻璃阻挡了本就柔和的光线,只留大片阴影落在玛蒂娜冷若冰霜的脸上。她无机质的松石绿眼眸中晦暗不明,有风暴正在无声酝酿。
“我……”
“玛蒂娜小姐,公爵大人请您下车。”
仆人礼貌地扣响马车门,打断了她。
玛蒂娜向窗外看去,花窗玻璃阻隔了她与外界的接触,让她看不清外面的世界在发生些什么。也许是她的好父亲正在与他看中的亲家虚与委蛇,又或许是在和他的准女婿谈笑风生。
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无声地狠狠攥紧。
他在命令她。
这该死的——渣滓!他不仅想把她这个女儿当成商品一样给自己换取利益,竟然还敢不要脸面地催促商品尽快在买家面前展示自己!
“小姐,请不要让公爵大人久等。”老女仆语气暗含警告,“这于您的名声不利。”
玛蒂娜强忍怒火,僵硬着面孔,走下马车台阶,直挺挺地站着,用力地深呼吸,试图放松自己被箍到麻木的肋骨。
“晚上好,卡文迪许公爵先生。”莫里亚蒂伯爵暗含谄媚,颇为殷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