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咎手里的花笺用的是桃花色竹纹纸,对向相叠,将字迹掩盖其中,只看得到上面画了一品墨兰。他下意识地回头看观应,观应正笑盈盈地看着他,方衡毫无不意外地就站在她的身旁,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
“补之,该回去了。”傅琰在马车前等了又等,于是又喊了声。
方衡看着谢无咎的步子迈得很是艰难,总计十步的距离倒给他走出百步的时间,宿晚舟遮掩得再好,将他也说成是幼时的玩伴,可当谢无咎遇到观应,一下子就露了陷。方衡不是只知道舞刀弄枪的莽夫,男女之间的情谊他也是能看出来的,譬如崔檀与傅宣华,柳延意对崔檀,还有谢无咎对观应。
观应怎会听不出方衡话里的意思,故意问他,“你在吃醋?”
“胡说八道!”方衡提脚就走,却不是和方徇一起回平阳侯府,而是往问园的方向去。观应跟在他的身后,他腿长,走得又快,观应以平时的速度跟不上他,于是提裙小跑到他身边,“我和谢无咎是一起长大不假,但我也只将他看作弟弟,有人能喜欢他,我是由衷为他感到开心的。既然是我胡说,你为什么要跑?”
“我没有跑,不过是有些事情需要和你单独交代。”秋兰识趣地带侍女退到丈许远处,方衡看她一路跑来气喘吁吁,心懊悔刚才跑得太快没顾及她,“这次回了西北,就无法时刻顾上你。从前我想不通为什么要将你送到临江去,甚至在去临江之前,我也觉得没有比天子脚下更安全的所在了。但是从金陵一事到今天你突然落水,反而让我觉得你更适合呆在临江……”
观应又怎么会不懂呆在小苍山会平安一生,金陵被掳之事只是一个开端,还没有等她弄清事情原委,就遇到萧柳二人的挑衅,她们既然能在国公府下手,日后在其他地方只会更加肆无忌惮,还有他们的嘲讽和沿途听到的流言,她知道要等她解开的谜题有太多,等容娘和杜若回到东都,有些事情就可以明了。
“我一直留在临江,你怎么办呢?”观应还有心情说笑,方衡一时语塞,看向湖中的石鸥,冷肃说道,“小应,你也不要去追查永安长公主的旧事了。我知道蜚语流言很容易惹起当事人的兴趣,可是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你是谁的女儿并不重要,眼下保全好你自己才是首要的。我的侍卫有一名叫林风的,我会将他留下来保卫你,你如果有事需要传达给我的,都可以放心交予他来做。”
“我已在局中,不去查,如何破局呢?”观应往白玉台走去,“有些事情我是一定要弄明白的。”
“你就不能等我回来?”方衡的声音高了几分,惊得秋兰以为他俩吵架,纷纷小跑赶过来,被方衡的眼神扫过又停在问园的竹门前举步不前。
观应扶着白玉台上的小石狮,昂首对上方衡些许生气的目光,冷静地说道,“我愿意等你回来,可他们不会等。”
方衡知道她不是会主动挑起事端的人,一次两次她都无端深陷囹圄,落水一事尚可以用萧玉润平日横行霸道惯了来解释,但金陵那次他至今没有摸清缘由,按照观应的脾性,她比他应该更想弄清原委,“我并非要阻拦你去探查过往之事,我们在战场上都忌讳单枪匹马独闯敌营,金陵一事也好,永安长公主之事也罢,都不是凭你一个人就能查清的。”
他看观应眼中没有半分退却的意思,沉吟许久终于松了口,“金陵的事,如果容娘杜若还有不知道的地方,或许你可以问裴献。”
从方衡嘴里听到裴献二字,观应十分诧异,恍惚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他也会来东都吗?”
“梁知节不日会被押解入北狱,宋尚书爱惜良才,此次一同上书,将裴献调回东都,应该也就在这几日了。”
方衡对裴献此人了解不多,只是那次裴献凭借一支曲子就认出了观应,让他无端烦闷了许久,裴献虽在后来的谈话里说得云淡风轻,他听来却又觉得是另一种意思。
他忍不住开口,“但是……”
观应看出了他的迟疑,安慰他道,“但是我不会与他过多往来,等你回来,我肯定像现在这样好好地站在你面前。”
方衡却不能完全相信她,或者准确来说是不能完全相信萧玉润等人。他放心不下,又交代了许多要紧事,直至日渐西斜才回了平阳侯府。
两日后方衡带着玄甲军出城时,王桢回望东都城,忽见一名戴着帷帽的黄衫女子站在城楼上遥遥相望,激动地追上方衡,“子平哥,快看快看,那人是谁?”
方衡回头看去,城楼上女子的身形与观应相似,因为帷帽遮掩看不清容貌,他不敢断定那人就是观应,王桢还在一个劲儿地回头看,“不会是阿婉吧,说不来送我,我就知道她嘴硬,心里还是担心着我的。”
观应从城楼上下来时,一辆熟悉的马车擦肩而过,观应按捺住心中的激动,急忙叫车夫紧跟上那辆马车。如她所料,那辆马车在定国公府门前停了下来,绿蒲探出脑袋来打量了几眼定国公府,才和乔姿从马车里下来。观应追上前去,“乳母!绿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