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谢邈方一进学正殿就感觉到了不太寻常的氛围。
由于学正殿制度特殊,不同于朝堂上官阶诱人,在这里工作的从官们大多都是与世无争的性子,平日并无什么八卦奇闻能惹得他们上心。
可今日谢邈一进门,便察觉经过身侧的同僚都有意无意地瞥着她,或探究,或鄙夷,总之不是善意。
“你去见了肃王公子?”尚还留在无因阁帮忙的顾秋云瞧见她,拉着人就去了角落旁门外,张口这样问。
谢邈轻轻皱了皱眉头,她和梁封城见面……见了多次了,也是什么值得众人关注的大事吗?
顾秋云看她也有所不解,耐心解释道:“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即便抛开身份官职,谁也不能不让人交友闲聊。可不知如何,张主官得知此事,他为人板正,好个循规蹈矩……眼下正等着要听你说呢。我也是来同你打个招呼,你有所准备才好。”
谢邈木木地点了点头,显然,她还不觉得这事情有哪里不对。
“你是交友、应酬,哪怕是要结亲,我都不管。”张怀升更是直接,“却不能滥用职权,顶着学正殿的名头为谁做事。学正侵朝,此乃大忌。”
这话说的谢邈实在糊涂,她进京来的确另有目的,也偷摸做了些无关紧要的事,可这些小动作与梁封城之间的关系微乎其微。事实上,若非她几次三番去肃王公子跟前露脸彰显存在感,恐怕连两位当事人都不觉得他们之间哪里有关联。
远在学正殿的张主官是怎么知道的?
再者,只因她与王公子见过几面,在外人眼中就已经是在为他做事了?
太不应该……
谢邈一时没有回话,只状作茫然地回看着上司。
张怀升见她如此,先是卷着书文敲了敲手心,腹诽这新来的年轻人看着伶俐,到底是知道的少,华而不实,真是不知道刘恪温大人看中她那点好了……随即又一副心累的样子开口说:“你去了文武楼查那个缺考的武试考生?这是学正殿的活儿吗?是我交代给你的活儿吗?”
谢邈恍然,竟是因为此事。
“老师是说武试除名的沈学子?”她自如地换上懵懂的无知神色,谨慎地说:“下官只是去了文武楼,却并未是要见他,老师可是误会了?”
听见她叫老师,张怀升又头疼几分。
“你是不是去见他,见没见到他,你心里清楚!那个沈恕先前在武试考场惹了谁,你又和这邢都哪户高门显贵有交情,学正殿上下都看的清楚。”
谢邈神色开始变得慌张,“老师,您真是误会了!”
她开始小幅挥动着双拳,“您是说我为了肃王公子去查沈恕?苍天有证,下官与肃王公子只数面之交,何故为了他身上的纠葛搭上自己前程呢?……下官去文武楼,只是想找到族兄所在。”
张怀升看她十分紧张,倒真是害怕的样子,将信将疑问道:“什么族兄?”
“下官的族兄,也来邢都参加武试,可彼时他离家赴京,并未告知住在何处,故而下官不知其安住何方。实不相瞒,自下官进京以来便一直寻找族兄下落,只是尚未找到……”说到此处,谢邈又适当地显露出几分思亲之情,“武试刀剑无眼,下官更是担心族兄安危,只好趁着事少,处处客栈都寻找看看……不知如何却与那沈学子扯上关联?”
张怀升尚存疑窦,久未言语,只继续审视着对面战战兢兢低头拱手回话的谢邈,文人的眼神一旦犀利起来,便定要洞察至底,不放过任何背光的阴影。
好在谢邈并不是完全地撒谎。
她那兄长的落脚地的确不知所在,她也果真自入京便在探查各间客栈……只不过不是为了寻找,而是为了躲着那位兄长罢了。
良久,张怀升终于舍得把视线移向别处,他虽对这个刘大人安排过来的小荫官心存不满,可这些日子谢邈到底算是恪尽职守,既未有大错,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冤枉谁。
“哼,说到底,你还是与肃王公子走得太近,才惹得旁人注意。”
此话一出,这事情便算是过去了。谢邈仍旧提着一口气,她在思考张怀升话里更深层的意思。
“谢邈有过失不当之处,定会小心改正。”
张怀升依旧一下一下地敲着书文,只是力度明显小了许多。“你职在学正殿,有族兄在考一事却无人知晓,可见是个谨慎的人。既知道谨慎,又何必去招惹——”言至此处,他几不可闻地叹了一气,“算了,我又何苦多说。”
谢邈依旧低着头,认真听着老师的教诲,即便她清楚自己在张怀升心里还远远算不上是个正经学生。
室中陷入一片静谧。片刻,张怀升放下手中的书文,背手行至窗前,状似低声自言自语,说的话却能让谢邈清楚地听见:
“有时急于自证,上赶着踏刀走火,却不知人家未必需要你如此这般。见得多了,反而显得不重要。”
这话不知道说谁,可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