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的话并没有顾忌其他人,一个说得愤慨,一个安抚苍白,可他们句句听下来,亦觉得五味杂陈。
“好了,不说这些了。”
最后是赵枕流举杯,朝宋云书露出明朗笑容:“今儿我们聚这一场,是欢迎咱们掌柜的终于回来,又赢了大官司,大家高兴才是!”
紧绷的气氛骤然松懈下来。
宋云书知道他的意思,浅笑着与他碰杯:“同乐。”
自觉已经落完了十年八载眼泪的份儿,沈昭用袖子粗暴地擦了眼睛,尚还红着眼眶,嘴边已大咧咧地笑开:“欢迎回家!”
谢子迁没说什么,只颔首以表附和。
宋云书喝完茶,正想说一下接下来的任务,便见赵枕流指了指端坐的司曦,憋不下去地问了句:“你还没说他是谁呢?”
“……你们还不认识?”
宋云书一愣。
沈昭理所当然地答:“不认识啊。”
宋云书沉思了一会儿:“那我进门的时候,怎么看见你在使唤他端火盆?”
“那他是你带回来的人嘛,”沈昭也很困惑地眨了眨眼,嘿嘿笑道,“知道这个这不就够了?干嘛非得认识他?”
宋云书:“……”
说得好。
下次不许再说了。
她抬眼与桌案对面的司曦对视。
对方弯了弯昳丽的眉眼,好看又没脾气,只流露出清风流云般的闲适自然,半点儿也看不出堂堂前·幽王长史该有的架子。
……好吧,他好像一直是这样,用他的话说叫“在其位谋其政”。
宋云书心里的别扭感散去,对着其他人笑道:“他叫司曦,是我从会稽带回来做事的。”
说得很简单,因为别的身世、经历她也不知道该不该说,索性递过去个眼色,让司曦自己开口解释。
司曦心领神会,放下酒杯,颔首道:“我名司曦,是东家去往会稽的路上捡到的,前尘已不记得了,如今只知跟着东家做事。”
本来觉得可以放心了的宋云书:“……”
所以到底为什么要给自己加戏啊?!
“你是说你失忆了?”谢子迁慢慢皱起眉,再问了他一遍。
失忆之说有点扯,但赵枕流与沈昭二人看不出破绽,也就没质疑什么,却偏偏是性情冷淡的谢子迁对这事有了兴趣。
赵枕流不由得也多看了司曦几眼。
没自己好看,没自己强壮,失忆了想必脑子也不大好使。
威胁不大。
赵枕流小少年就此草率地下了定义。
而在得到司曦默默点头的答案后,谢子迁又看了努力不露出异色的宋云书一眼,突然勾了勾唇,向她说道:“此人来历不明十分危险,东家还是辞退了吧。”
司曦:“……”
宋云书:“啊……这?可他失忆了,让他离开也没有去处不是?”
她还得硬着头皮替司曦圆谎。
司曦垂下眸,明灭不定的眼神中带出淡淡的烦躁,只道:“我说过要与东家报恩的,可惜身无长物,只好与东家做事来偿还了。”
谢子迁却径直看向宋云书,语气冷漠:“东家可别忘了,咱们是行商的,不是做慈善的。”
觉悟这么高,宋云书表示赞赏。
然而司曦不是真的来历不明,她最多只能暗暗剜他一眼,再扯出温柔的笑来:“偶尔做做善事……也当积德不是?对咱们店的名声也有好处。”
谢子迁与司曦对视,一人冷淡,一人沉静。
两人僵持不下。
最后竟是赵枕流出来当和事佬搅稀泥,无条件站在了宋云书这边:“子迁你看,东家她说得也有道理不是?再者,她识人的本事咱们还不晓得么?”
赵枕流真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
反正宋云书什么人都捡,自己上门诈骗也要,谢子迁这说书先生也去三顾茅庐,加个脾气火爆自己送上门的沈昭,谁也不比司曦的来路高尚。
沈昭也道:“多好看一小郎君,你们看这小脸,留下来不亏!”
她醉醺醺地就要去指司曦的脸,被宋云书眼疾手快地拉了下去还不消停,挣扎着要爬起来,好说歹说才被宋云书按下。
什么话都敢往外说,宋云书脑仁儿疼得紧。
好在司曦没有生气的样子,叫她能松了口气,递上一个歉意的眼神。
谢子迁却意味不明地挑了挑眉,就着沈昭的话道:“东家要是当真觉得他的脸好,想要把人留下,某自然没什么好说的。”
以色侍人……这话是真狠。
宋云书下意识避开司曦投来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