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西北菜藏在胡同里。
小小的店门,排布紧密的小桌椅,墙上贴着几张泛黄的旧报纸,兜着要落不落的墙灰。
里头开了暖气,后厨的烘热又一直传出来,进门脱了外套才能适应。
离饭点还差一段时间,店里人不多,盛栀夏随意挑一个座位,陆哲淮跟过来坐在对面。
老板自制的菜单贴在桌上,摸上去有一层很薄的油渍。
面上一板手写字体涂涂改改,盛栀夏望着它们,想起小学那时候,偶尔不想回大院吃食堂,就跟小伙伴们在学校门口吃一碗牛肉小饭,回去了跟老院长假装自己肚子疼,吃不下。
当时那家小店也是每桌贴一张手写菜单,过年涨一块钱,年后降下来,老板就拿红笔划掉。
没想到十几年了,还能在另一个城市看到类似的东西。
“想吃什么?”陆哲淮问。
盛栀夏没什么胃口,单纯地想尝尝味道,只要了一碗牛肉小饭。
等待的时候,她发现门内侧挂了个木牌牌,写着“家的味道”。
她看了一眼,默默收回视线,拿起手机按了按,看些新闻资讯。
陆哲淮坐在对面,外套脱了之后里面一件墨色衬衫。
店里有点闷,他解开一颗纽扣,还想再解一颗时,指尖在边缘碰了一下,不知在想什么,犹豫地将手收了回去。
盛栀夏余光瞥见他的手,觉得他的手背又瘦不少,筋骨愈加明显,哪怕没用什么力气,拿起杯子喝水时指节也会泛白。
手表好像换了一块,边缘是稍微深一点的金属,比从前纯粹的白银色调显得成熟。
陆哲淮觉察她的视线,放下水杯:“在看什么?”
“没什么。”她错开眼,看回手机屏幕,“只是想起有些人喜欢戴手串,没见你戴过。”
陆哲淮思衬片刻,淡然道:“你要是喜欢的话——”
“不喜欢。”她打断,“只是以为老男人都爱盘手串。”
陆哲淮扶着并不烫的水杯,闻言手指一颤:“......你觉得我是老男人?”
盛栀夏很在理地反驳:“三十了还不是老男人?”
陆哲淮神情微僵,喉结滚了一遭,手指在杯沿绷了又松,松了又紧,最后端起杯子将茶水一饮而尽。
几分钟后,老板端来两碗牛肉小饭,陆哲淮把没什么葱的那碗推给她,勺子也递过去。
盛栀夏接过来,在碗里戳了几道,低着头慢慢舀着吃。
温热雾气缓缓升腾,在二人之间氤氲着。
半透明的末梢碰到墙边的旧报纸,在字迹之间逐渐消散。
“那个男人还找你么?”陆哲淮忽然问。
盛栀夏一时转不过弯来:“谁?”
“你的前男友。”陆哲淮沉沉看着她,特意补充一句,“之前天天赖在你那儿的,年轻男人。”
“......”盛栀夏心虚且无语,随口胡诌,“偶尔找。拉着我吃饭什么的,很无趣。”
陆哲淮似乎没有听出不对劲,盯着她视线不移:“无趣的话,当时为什么喜欢他?”
盛栀夏低头舀汤,舀了一勺又放回去,说——
“鬼迷心窍了。”
...
快吃完的时候,陆哲淮又看了一眼桌上的菜单,最后沉默着起身离座,往后厨方向走。
老板正在柜台前核对某桌客人加的菜,看见他走过来,笑道:“还要点啥唻?”
陆哲淮从容止步,低声问:“老板,您这儿有甜醅卖吗?”
“哦,你说甜醅子!”老板说话时带着西北口音,鼻音略重,听着粗声粗气,其实很友善,“前段时间有,现在暂时没有,因为暴雪,高速封着呢嘛,好多食材运不过来。想吃的话过几天嘛,元旦过后应该就能做唻。”
“老板,是这样的。”陆哲淮说,“我付钱,您有空了可不可以教我?”
老板呆了呆,笑着劝他:“哎哟,这个在家做的话,有点麻烦哩!”
“没关系。”陆哲淮转念一想,又说,“如果打扰您的话,那就——”
“不打扰不打扰!”老板温厚道,“又不是啥商业机密,可以教哩!”
...
到了中午,店里食客多起来的时候,两人正好离开。
不知不觉间大雪停息,暖阳高悬,北风染了点温度,刮在脸上没那么疼。
附近有家小卖部,门口有烤红薯机,盛栀夏循着香味过去,买了个特别小的,先给自己暖暖手。
好久没晒太阳了,她看见胡同口有个矮阶,于是简单吹了吹灰,坐上去,拿着塑料小勺挖烤红薯。
路边积雪被太阳晒化一些,边缘湿哒哒。
时不时有骑着自行车的人悠悠而过,车轮碾过老式井盖,发出轻微的砰砰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