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静滞几秒。
陆哲淮这个人,好像过了三十年游刃有余的人生。没有真正低过头,也未曾被人拒之门外。
他疑心她说错了,或是一句闹脾气的玩笑话。
后来她不再出声,他眼里才闪过一丝低落茫然,迟缓道:“嗯,那你早点睡。有事给我打电话,我就在外面。”
说完,他缓缓站起来,迈步走到门边,从衣帽架上拿回染着凛冬寒意的大衣,又为她熄了灯,敛声息语离开卧室。
周围陷入昏暗,盛栀夏静静躺着,许久没有合眼。
脚步声渐行渐远,她听见客厅大门被轻手关上的声音。
世界好像真的静了下来,将所有人困入漫长深夜。
...
凌晨三四点,盛栀夏未能入睡。
她从床上坐起来,在黯淡月光里发了会儿呆,最后有些迷茫地掀开被子下床,走到客厅倒了杯水。
水温半冷不热,她拿在手里忽然又不想喝,心里乱糟糟。
一口气堵在心口上不去下不来,最后她啪的一声放下杯子,走到玄关果断将门打开。
声控灯感知细微响动,在她开门的瞬间及时亮起。
视野一片清晰,她定了定神,某人果然坐在过道边上,曲着腿,安安静静靠着冰冷瓷砖,微微低着头,眉眼之间映着一小片暗影,散发一丝颓靡。
公寓过道没有暖气,灯未亮时只有安全指示牌散发微光,空气里一片压抑寒冷。
但他外套也不穿,就这么叠了两下堆在旁边,两手松散地搭在膝盖上,其中一只手拿着一盒烟,目光凝在烟盒上,不知在想什么。
光线满溢了好几秒,他终于发现她正在看他,茫然转过头来与她四目相对,顿了顿,立刻起身,烟盒放进口袋,喉结生涩地滚了一下,抿唇看着她,混浊目光逐渐清澈。
盛栀夏不动声色站在门边,片刻,她敛眸错开视线,转身撂下一句:“一次机会,不进就算了。”
陆哲淮手指颤了颤,以为自己听错,音落许久他才俯身拿起衣服,快步跟上她,好像眼前这扇门随时可能关闭。
...
进门后谁也没说话,一个不愿理人,另一个克制着,不敢贸然多言。
盛栀夏随意给他找了条毛毯,在手里卷了几道团成毛球,不管不顾地扔给他,自己回到卧室关上门。
陆哲淮抱着一团毛毯站在客厅,眼神有些落寞,看着不远处紧闭的房门。
时间永远不停,人被拉着往前,记忆与当下之间叠了一道又一道重影。
直到挥一挥手将它散尽,没了那层过渡,才发现过去和现在如此不同。
想起在一起的时候,她会拉着他的手不让他走,说今晚想要抱他睡觉,然后赖在他怀里,让他复述某本书的情节给她听。
——“陆哲淮你睡了吗?没睡的话我给你讲个故事,或是你给我讲个故事。”
...
——“陆哲淮陆哲淮陆哲淮......你明明没睡,怎么又不应我。”
...
——“不对,你看后面他的生平表,离开那不勒斯之后他就结婚了,之后写诗、从政,这么多页都跟她无关。”
——“所以那个女孩子对他来说,真的就是一个插曲。”
...
——“陆哲淮,我困了。”
——“明天早上?早上......想喝蛋花汤。”
——“晚安。”
...
陆哲淮站在昏暗里,月光悄无声息照在肩上,比往常寒冷。
手中的毛毯忽然变得很重,拽着他一直往下坠。
-
盛栀夏有点倦意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
她慢慢坐起来,发了会儿呆,和往常一样困并清醒着。
时间总是这么过,每天一成不变,她看了眼手机,才发现今天是周六。
洗漱完走出卧室,她闻到紫菜蛋花汤的味道。
陆哲淮背对着她站在厨房,低着头,手中的木勺在小锅里轻轻搅动。
雾气升腾,在浅淡的光线悄然消融,不太真切。
她不知道陆哲淮最近是否还自己做饭,只是这么远远看着,觉得他的动作生疏许多。
他好像有了很多不一样的地方。
肩膀更宽了些,声线比以前沉,秋冬也更喜欢穿深色系的衣服,最好是领口高一些的。
从前她很喜欢的是,他在白衬衣外面加一件宽松的羊绒开衫,柔和的浅色系。
这样她靠着他的时候,偶尔无聊,可以揪一揪他衣料上的短绒,吹一下,让它散在暖光里。
现在想想的确很幼稚。
盛栀夏走过去,打开橱柜不动声色拿出一袋麦片,还有一盒牛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