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宫新婚夜发生的事,有人很快禀告给了太后。
银杏的叶子簌簌落下,如同铺了一地的黄金,太后正坐在这片金黄之中。
如今的窦太后满头白发,再也找不见一根乌色,她常说:“白发是老年人的荣光。”
岁月馈赠在她脸上的是从容和宠辱不惊,刘彘和阿娇的吵闹,在她看来,不过是年轻人气血方盛的折腾。有些事需得他们自己走过一遍才能明白,旁人再怎么劝都是隔靴搔痒。因说道:“由着他们闹去吧,年轻人不折腾折腾,还叫年轻人么。”
慧蝠捡了几片银杏叶,放到太后手中,太后抚捏着叶脉,道:“今年的叶子越发厚实,是雨水充足的缘故吧。老货,你扶哀家起来,哀家要到上面踩一踩。”
慧蝠扶起太后,踏着落叶一步步向前走着,慧蝠道:“太后,新人还没来长乐宫请安呢,这礼数上可……”
太后道:“不着急,他们会来的。不是还有一个贤惠的皇后看着吗,翻不了天。”
慧蝠又道:“宣室殿那边怕是……”
太后手上一紧,脚下也滞住了,然后缓缓说道:“生死有命,该来的总是会来,哀家相信启儿能安排好身后事。”
走了几步,太后喃喃说道:“待会儿你还是扶哀家再到宣室殿看看吧。”
又走了片刻,因天气渐凉,慧蝠便扶着太后进殿了。刚坐下,就有人回,“太子和良娣来给太后请安了。”
太后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你看,这不是来了吗?”
说时,刘彘和阿娇一齐进来,行了大礼,请了安,方坐下说话。
阿娇先开口道:“外婆,天气转凉了,您可当心身体啊。”
太后笑道:“瞧瞧,哀家的孙媳妇,都知道疼人了,当了媳妇的就是不一样。”
阿娇白了一眼刘彘,看到他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心下不悦,说道:“外婆,我可是什么时候都牵挂您老人家,这跟当了媳妇有什么关系啊。”
太后皱眉笑道:“这话可就不对了,无论帝王之家还是寻常百姓家,既嫁人做了人家的媳妇,就要有媳妇的样子,要会心疼自己男人,这样才能琴瑟和鸣不是?”
刘彘笑着,深以为然,阿娇却像是被教训了似的,努嘴说道:“做媳妇规矩可真多,为什么男人就没这么多规矩,下辈子我也要做男人。”
说得众人都笑了,刘彘更是笑道:“你下辈子做了男人,小心讨不到老婆。孤看你这辈子还是先学好怎么当媳妇吧。”
阿娇不服气,“你也不应该学习怎么当丈夫吗,凭什么只让我一个人学习?”
刘彘见她骄蛮性情又发作,心中陡升厌恶,只不好在太后面前展露,遂压着火气岔开话题,“奶奶,听说您前几日有些咳嗽,可大安了?”
太后笑道:“好多了,你送来的那筐秋梨,奶奶吃着甚好,可没少吃呢。”
刘彘笑道:“奶奶既爱吃,孙儿再叫人送些来。”
太后道:“还有那些呢,哀家一个老太婆能吃得了多少,剩下的你自己留着吃吧,别亏了自己的身子,奶奶可等着抱曾孙呢。”
刘彘和阿娇都不好意思起来,阿娇嗔道:“外婆,干嘛说这些。”
太后笑道:“怎么,哀家催你们赶快生娃,你们就不乐意了。子嗣是头等大事,生不出曾孙,哀家可是不依的。”
刘彘烦闷,心想跟这个蠢丫头怎么生孩子,何时才能遇见自己心爱的女人啊。这么想着,刘彘便不再言语,阿娇偷偷瞧着,以为刘彘动了心意,少不得又骄傲起来,遂又心下筹谋如何拿捏住刘彘,不能轻易让他得了逞。
且不言刘彘和阿娇,只说皇帝躺在榻上,忽然来了一些精神,想着还有三件大事没有安排:第一件,丞相刘舍年纪老迈,已不能主事,需得换一换丞相了;第二件,调动大汉兵马全赖虎符,自己无力保管了,应该由谁保管妥当?第三件,太子虽成了亲,却还没有行冠礼,算不得成年,不成年就无法亲政,需得提前给他行冠礼才行。
如此想了快一夜,天微亮时,勉强睡了一个时辰,就又醒了,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清清楚楚传进耳中,越发觉得寒意刺骨,只觉得四肢厥逆。因吩咐秋来,“去把建陵候卫绾叫来。”
卫绾早早来到偏殿等待早朝,忽然秋来传旨,便吃一惊,赶紧跟着来到宣室殿。
秋雨阴寒,室内已经笼了炭盆。来到榻前,小心翼翼跪下请安,皇帝靠在榻上,说道:“卫绾,你今年多大年纪了?”
卫绾恭敬道:“微臣活了整整一个甲子了。”
皇帝笑道:“是么,你比朕强啊,朕还不到五十岁,就卧榻不起了。”
卫绾说道:“陛下洪福齐天,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皇帝道:“哪有那么多洪福齐天,你不必安慰朕,朕晓得一切皆是命。”
卫绾微微抬起头,瞄了一眼皇帝,皇帝虽然靠着,看上去却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