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灯是亮着的,季鸣推开房门,起居室里没有人,看来佳音是在卧室里头。
他放轻了脚步走进去,留声机里放的还是胡桃夹子,佳音背对着门口跪坐在地毯上,不知道拿笔在涂些什么。
她身上穿着件粉紫色格纹的小袄,教季鸣想起了春日里第一次走进佳音房间的那个黄昏。
不过七八日功夫,她便养得丰腴了不少。看来,之前是把她磋磨得太狠了,不过现在还不晚,只要真心对她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见她满纸涂得都是些小羊羔,才突然想起她的生辰就要到了,“是我不好,把你的好日子都快忘了,这段时间委实是太忙了点!”
佳音察觉到脚步声时,季鸣都已经进了卧室。她本来就胆怯,再加上心里有鬼,简直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何种应对,只能装作没有听到,敛声屏息坐着不动,身上却连汗毛都竖了起来,此刻见他神色如常言语和煦才慢慢松下一口气。
季鸣佯装没看出来,“我让他们好好操办一下,要认真动动脑经!”
“别!别!”佳音忙叫道:“大年三十的,何必折腾人家,我们自家人一处就够了!”
是啊,她跟他,才是自家人,旁人都是不相干的!
季鸣坐下来,把佳音画的小羊们一张张审过去,笑道:“看来塔莎娅画工可不怎么样。”
“画这些是差强人意,不过画衣服样子可棒了!”佳音显然不能听人家批评塔莎娅,“我妈妈铺子里卖得最好的那些洋装都是她画出来的。我们一起出去逛街,她从来都不买,把花样记在心里,再叫裁缝上门一起商量出新的样式来,我穿的衣服从来就没有跟人家重样的,可惜我连她的一半也不到。”
她一只手托着腮,一只手转着笔,提到自己亲近的人,慢慢放松下来,不知不觉就讲起了在慧安的生活。
佳音这样不避忌,是欲盖弥彰也好,有恃无恐也罢,季鸣此刻都不想去计较了。
他把佳音手里的东西接过来,不过寥寥数笔,一只憨态可掬的小肥羊便跃然纸上。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也不知道像谁,脖子上还系着一只小铃铛。可他偏要在小羊的屁股后面添上一条又细又长的尾巴,尾巴梢上还系了一个蝴蝶结。
“就照这个样子去做!”
佳音正待夸赞,看见这条新添的尾巴,撅着嘴道:“羊哪有长这样尾巴的?”
她今日不出门,也没有盘头发,只编了一条大辫子垂在后面,季鸣便把她的长辫子拿在手中,递到嘴前一吻,“怎么没有,我家的小羊就长这么长的尾巴!”
佳音腼腆一笑,到底没有躲开。
季鸣把她搂进怀里,听到两个人的心跳慢慢交叠成同一个节奏,“我不过六七日没见到你,就想得不得了。之前的事都是我做得不对,我们以后只朝后看,好不好?”
他的语气轻柔舒缓,就像三月的杨花,听着让人沉溺。佳音用手揪着他胸前的资历章,拿不准该不该再信他一回,何况他说得如此含糊,她也不敢细问。
胡桃夹子已经奏起了欢快的梅糖仙子变奏曲。
心爱的零食和糖娃娃都被迫献给了老鼠王,只盼他能放胡桃夹子一马,结果老鼠王却步步紧逼,还要逼玛丽交出她最美丽的连环画册和绸缎裙子。
哎,贪心的人啊!
季鸣站起身,把佳音也拉起来,“来,这么好听,陪我跳这一段!”
他把佳音的手搭在自己肩膀上,扶住她的腰,带着她慢慢旋转起来。佳音额头上新生的绒发,像羽毛一样轻轻蹭在他下巴上,一种酥酥痒痒的感觉弥漫开来。他微微闭上眼睛,沉醉于这种温馨的宁静。
“这次的事情办得顺利吗?”佳音问道,不然他的心情怎么会这么好。
“算不错吧,货好,价钱也还公道,还应承再给我送几个技师过来。哦,对了,领头的那个也娶了个俄国老婆,我答应他下次宴请的时候把你也带上呢!”
他从来不带任何家里的女人出席这样的场合。愫心是旧式女人,本来就不惯这样的西式应酬,张莫愁更是被严令禁止出去挂他的名头。
秘书室里的三个女秘书,每人额外领一笔置装费,遇到舞会酒会之类,便轮流做他的女伴,多年来一直如此。
他此番突然提出这样一个要求,佳音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迟疑间,她还没来得及回答,季鸣忽似又不要听她回答了,把她搂地更紧,凑在鬓边轻吻了一下,“明年暑天,咱们还去山上,多待些日子!”
佳音抬起头来,看着他,轻轻地点了点头,终于肯把手圈地更紧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