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进门厅,就听得一声尖叫,“没有良心的死鬼,你还知道回来!”
然后一只烟灰缸“嘭”地甩到大理石墙体上,溅出满地的玻璃渣子。
罗醒云待看清来人之后,着实吓得不轻。然而她这人有一种急智,只见她从沙发上站起来拿手帕捂着自己的脸,哭得凄凄惶惶。
“并不知道是叔父,表哥他十天半月也不来家,若是忙正事倒也罢了,他倒好,听说弄回来一个东洋婆子!日后姑姑若是问起,我怎么对得住她呀!”
她这样恶人先告状,难怪维帧泡在外面不愿归家。
季鸣不耐烦听她这些杂七杂八,冷着声音道:“从前大哥在的时候,一直主张定下江家的女孩儿,这个连维帧都是知道的!我体谅大嫂青年守寡,她想从娘家娶一个儿妇回来,便不忍拂了她的意,照现在这样子看来,还是按大哥的意思订下江家姑娘好!”
一句话把罗醒云讲得连哭都不敢。季鸣见把她敲打得差不多了,才开始训斥侄子,“给我把那个东洋女人送走!你也想学安照虎吗?不成个体统!”
见侄子也不敢吭气,这才把语气放缓下来,“你们夫妻和睦,才好早些为钟家开枝散叶啊!”
他突然想到了自己和愫心,他这么多年都做不到的事情现在却要侄儿去做。现如今又添进来一个佳音,怎么舍得学维帧的样子把她藏在小公寓里,走到外面谁也不知道她是个钟家妇。
走的时候明明说了以后再也不教她受委屈!
他一阵心烦意乱,摆摆手让罗醒云下去了,又对维帧道:“去找简小楼,说明日我请他看戏。”
“叔叔打算如何安置这简营长?”
“自然是带着他回盛城让他母子团聚啊,到郑伟国下面做个次长,也算对得起他了!”
“那他必定心有不甘!”
“那我就更不能把他留在遂州了!维帧啊,我不能再养出一个安寿山交到你手上啊!”
维恩没了之后,维帧已经是钟家第三代唯一的男丁了。不过这也是叔叔第一次明确把这件事提出来,他不敢多做揣测,先点头称是。
虽比不上盛城的广华大剧院,不过在这遂州地界上,红光戏院也算是最豪华的戏园子了。
今日并不清场,各戏迷、票友老早就侯在园子里,楼上楼下,人头攒动,好像前两天的枪炮声根本没有存在过一样。
原来安家在红光戏院的特厢此时已经坐进了季鸣。简小楼是他今晚的贵客,熊啸春郑伟国并维帧一干人等作陪。他们在包厢中坐定,美酒佳肴俱已盛上,上面的好戏便已开始。
小艳红是遂州一带刚刚成名的角,《百花亭》便是她的拿手好戏,她确实把杨妃那酒入愁肠,春情顿炽的情态演得丝丝入扣。
熊啸春见简小楼不错眼地盯着上面,笑道:“今晚若教这贵妃娘娘冷清清独自回宫,便是简次长的不是了。”
听得这声称呼,简小楼心里一惊,这并不是熊主任能做主的事情!他看向季鸣,可季鸣并不看他,只吩咐叫去请小艳红姑娘。
不消一会儿,只见一个堆着半边卷发穿着茜红香云纱旗袍的风情美人扭着一把细腰进了这包厢。她这样的出身,专门能看眼色行事,又早得了吩咐,便直接坐在简小楼身边,殷勤提起酒壶,先斟给季鸣,第二杯便是简小楼。
简小楼待要谦让,季鸣已经笑道:“只有简次长这样春秋鼎盛方才喝得下这样的烈酒啊!”
此时八点多钟,园子里的女客们渐渐多起来,台上换起了轻快的折子,季鸣便拿手随便往台上唱《卖水》的小花旦一指,“像我们这种上了年纪的,便只好买她一杯清水饮一饮了!”
众人大笑起来,简小楼也是一笑,起哄叫人去把这小花旦请上来,好教司令去钻一钻她干枝梅的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