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下何人?报上名来!”一身青绿色官服的方沅端坐于县衙公堂之上。
堂下一老者当先出列,拱手行礼,正是昨夜那里正。他自报了身份姓名,又将昨夜之事徐徐禀报。里正许是因为上了年纪,说话语速较慢,但是好在条理清晰,将这堂下或跪或立的几波人之间的关系也讲明白了七七八八。
方沅耐心听他讲完,看着跪在地上的田大夫妇,惊讶道:“昨日才将那孩子给你们送回去,当天竟又丢了?!”
田大夫妇齐齐垂头伏在地上,一声不敢言语。
方沅见状皱眉,又看向跪在公堂另一侧的和管事一伙人,他们原本是被绑缚来到县衙,到了公堂,便被松了绑。
“你们与田大是何关系?为何索要他家女儿?”
和管事心下早已打定主意,凤栖梧买青梗是立过契书的,他们去田家要人那是理所应当,就算闹到官府也不怕,又怀疑田大想赖账,故意将青梗藏起来,想黑了卖身银钱,此时正好让官府主持公道。因此他挺起腰身,昂首答道,“回禀明府,草民是城中凤栖梧的管事,先前田大将他家女儿卖与我们凤栖梧,后来那妮子跑了,昨日午后田大来告知青梗已被找到,于是我们约好夜里去接人。我们按约定去了,可是这田大竟胡说青梗已被我们的人接走。”
方沅闻言眉头皱得越发紧,沉声问道,“田大先前来县衙报案,说是女儿失踪,此时如何又变成卖给你们凤栖梧?田大,你前次若是报假案,依律当杖八十,流配三千里,还不从实招来!”说罢,拿起惊堂木重重一拍。
田大本就胆小,别管有理没理,见官先怯三分,此时听到要“杖八十,流配三千里”,又被惊堂木一吓,哪里还敢说实话,只捣蒜似的不停磕头,嘴里一味否认,“真是失踪了,真是失踪了!”
还没等方沅开口,和管事先按捺不住,冲着田大叫道,“就知道你这无赖想赖账,别忘了咱们可是白纸黑字立过契书的!”
“没有问你,不得随便喧哗!”方沅厉声道。
和管事闻言赶紧老老实实闭口,只仍旧得意洋洋斜眼觑着另一侧的田大。田大听到“契书”两字,顿时心如死灰,怎么忘了这茬事!
“既有契书,还不快快呈上。”
“回禀明府,契书都在在凤栖梧的嬷嬷处。”
方沅当下便派衙役去凤栖梧传唤那老鸨。
约莫两刻钟后,衙役带着一名浓妆艳抹的妇人回来,正是那日在凤栖梧见过的老鸨。
老鸨到了公堂,不慌不忙地撩起裙角跪下,行了礼,不等方沅开口,便自袖中取出一张纸,双手呈上,柔媚道,“启禀明府,这便是青梗的卖身契。”
曹主簿接过契书,呈给方沅。
方沅接过契书,展开一看,上面记录着青梗的姓名年齿户籍,以及交易的银钱数额——纹银二十两。契书的末尾有田大的签字画押。
方沅示意曹主簿将这契书拿到田大面前,沉声道,“田大,你看这契书上可是你的签字画押?”
田大只用余光瞟了一眼那契书,便瘫软在地,那歪歪斜斜的“田大”两字别人想伪造都不容易。
方沅厉声道,“契书订立的日期恰好是你来县衙报失踪案的前一日,如今证据确凿,还不从实招来!”说罢又是一声惊堂木响。
田大被这声音吓得一哆嗦,才将之前报假案的原委都说了出来。
原来是田大偶然间听说邻村的李木匠把女儿卖到青楼,挣了一大笔银子。田妻的娘家就是邻村的,是以平日里走动比较多。田大回家把这事说给妻子听,田妻恰好见过那家的女儿,长相极普通,便顺口说了句“那家丫头长得比咱家青梗差远了”。没想到这话被田大听进了心里,那么普通的丫头都能卖那么多银钱,更何况他家青梗呢?
这田大是个说干就干的性子,打定了主意,也没跟妻子商量,第二日便独自进了城。一路打听着找到了城中最大的青楼——凤栖梧。
他怯怯地跟看门人说要见管事的,看门人问他做什么,他神神秘秘地说“自家有个女儿”,还没等他说完后面的话,看门人便一副了然的神情,带他去见了管事。这种上门卖女的他们见得多了,早就见怪不怪。
和管事只问了他家女儿的年龄,就让他去把女儿带来看看相貌如何。
田大一溜烟地回了家,当即就要带青梗进城。彼时青梗正和哥哥在院子里放纸鸢,玩得正在兴头上,本不愿跟他走。他骗青梗说进城给她买新衣裳,女孩子哪有不爱美的,听说要给自己买新衣裳,顿时将纸鸢丢在脑后,便要跟田大进城。石墩正是贪玩的年纪,对新衣裳之类的事并没有什么兴趣,也就没要跟着去,仍旧自顾自地玩耍。
田大带青梗进了城,果然履行诺言,先带她去了成衣铺子,给她买了一身最便宜的衫子。庄稼人原本都是自己做衣裳穿,从没有在城里买成衣穿的。只是今日事情急,青梗又没有上得了台面的衣裳,便只好给她买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