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着当下学生常见的寸头,于额前聚成一撮寸许长的小尖儿,横眉冷面,微咖啡色肤质的脸颊上充斥着显而易见的戾气,连带着眉尾处一道不起眼的疤,硬生生将右眉截成两段,使得这人平白生出几分不好惹的气势来——也确实不好惹。
从身形骨架上来看,他并不显得单薄,骨骼粗壮,皮肉厚实,书包背在一侧肩膀上,手臂微曲,扶着肩带,单薄的衣服下,拱起的肱二头肌隐约可见。
这人穿着白色背心,外面罩了一层开襟的衬衫,底下搭着一条九分长的运动裤,明明不伦不类的打扮,穿在他身上却没有多少违和感。
二人目光对视一刹,而后梁月微微低头推着车子继续往前走。
这个少年她认识的,他是秦时。
秦时在整个职工大院里也算是出名的,或者说,是在梁月前世的记忆里,秦时一直都是职工大院里的知名人物。
他爸爸秦盛和梁父是一个厂里的职工,与梁父因着要二胎而导致失业不同,秦盛则是因工残疾,而后办理内退。
当时的秦时不过七八岁,秦盛也不过三十出头。正值壮年突逢巨变,便染上了酗酒恶习,最后慢慢上演成了家暴,赌博……
于是秦时小学没上完,他妈便受不了跟着人跑了,一跑就是十多年,再不曾回来看过,只留下秦时一个跟秦盛相依为命——有那么一个爸爸,秦时的日子又能过得好到哪里去?
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
而后在十四那一年,一刀把秦盛给捅了,还开了煤气罐。
是后来邻居发现不对,这才赶紧报了警。
再之后,就是110、119、120几辆车齐聚职工大院,秦时一战成名。
血流了满地,煤气充斥了整个空间,两个人身上都是血,一个人倒在地上,另一个蜷在厨房……
那年头,电视机还带天线,传呼机正流行,大部头的彩电说出去都是能长面的存在,小灵通更还没普及……在人情社会的职工大院里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哪能是后世那般互联网关键词一禁,相关话题404,各种垃圾信息充斥手机,轻易便能止住消息流通的时代?
……再之后,她便不曾听到过秦时的消息了,倒是后来有一次再见的时候是在大排档。
他约了人喝酒,她约了人帮忙排号打算去打胎,正在等人的时候,听到邻桌的人喊了一声秦哥,起哄着要跟他敬酒。
一片起哄声中,有人说话带了口音,有人咬字不准,于是有叫秦哥的,有叫亲哥的,还有叫情歌的……
当时的梁月还在想,谁的名字这么占便宜,怎么走音他都不吃亏的模样,于是侧脸望过去,便看到了秦时。
那时的秦时已经大变了样,脸上依稀只有少年时的两三分轮廓,不怎么带像了,只有眉尾那一道疤,带着戾气顽固地横亘在那里,彰显着存在感。
两人四目相对,秦时的目光自她小腹处微微突起的弧度上打了个转,无声掐了烟,而后招呼着众人喝酒,要他们一个个把烟掐了,喝酒吃烧烤不够味儿么,抽什么烟……多喝点儿,今晚上不醉不归!
一群身形壮硕的大老爷们儿,还有那纹了花臂的,一个个提出来,膀大腰圆,一看就不是好惹的存在。
但就这么一群人,在秦时的招呼下纷纷掐了烟,转而拎起酒瓶子开始胡吹乱灌。
对当时的梁月来说,就这么一抹来自近乎是陌生人的善意,对她而言就好比是夜空中闪过的星火,虽然转瞬即逝,但却暖的人心发烫。
这和秦时没有关系,纯粹是她梁月太过脆弱。
外人微末而又隐晦地一点善意,便使得她……铭记于心。
其实说起来,她和秦时小时候上的还是一个小学,只不过不是一个班……
刺耳的刹车声在耳畔响起,梁月抬眼,只见一辆摩托车跟一辆电动车撞在了一起,电动车后头坐着的小孩儿被从儿童座椅里摔了下来,三四岁的年纪,自己一边儿跪着爬起来,一边儿张嘴满嘴是血的哭嚎着。
应当是小孩儿妈妈的存在,如今正披头散发的抓着摩托车上的人不松手——她这一松手,这人怕就要发动摩托一溜烟儿不见了。
有好事的婶子上前把孩子扶起来抱着,还有那好性儿的大娘跟热心肠的大叔大伯们也跟着上前拖拽着那骑摩托车的男人不让他走脱了去。
梁月冷眼看着,突兀地想起来:啊,这原来还是个敢扶老人的年代……
前面红绿灯变灯了,梁月蹬着自行车绕过眼前这一出热闹,朝着跨河大桥而去。
十三中的位置很好找,哪怕是她毕业多年,却也不至于摸不着地方。
十三中是整个澄阳市的几个重点初中之一,与三中、九中、十二中、二十四中并称为五大重点初中,其中三中、九中、十三中三所初中位于市区——市区的地皮无论是放在哪个年代都不便宜,所以虽然立了学校,无论是教育局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