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房间,厚重的窗帘,狭窄的床铺,乱糟糟的地板,破旧的书桌上堆着的卷了边的课本,于是在一片静谧里,这一切化成蛛丝般的网,轻盈而又锐利,于无声中一层层细密而又矜重地将梁月的一颗心脏网罗束缚,禁锢得她几乎不能呼吸。
大脑昏沉,头皮发麻,四肢僵木,唯有一股凉意自心底渐渐涌现,逐渐将她整个人淹没,呛地她几乎窒息——这里将是她一辈子未曾走出去的梦魇,也是直到她死,都不敢再回顾的过去。
这里是她曾经的卧室。
总共不到十个平方,一张连两个人都躺不下的狭窄床铺,一个破旧的床头柜,一张满是刻痕的书桌,一个用橱柜替代的衣柜,再加一个学校里淘汰的木质方凳……而后便将整个空间挤占的满满当当,只余床脚边上留了个能容纳人站立的空余位置,如今,却蜷缩了个瘦弱的女孩,连带着这仅剩的几分宽绰也被挤压成一片窘迫。
梁月抱膝缩在床脚,背后是床腿,身前的脚便已经抵到了橱柜的柜门,于是这显得拥挤的空间里终于能给她带来几分没有多少着落的安全感。
怎么会又回来了呢?难道这是老天给她的报应么?
……明明,她已经凑够了首付,买下了一个三十多平的一居室,二手房,但却厨卫齐全,还有个小阁楼能让她安置那颇占面积的床铺。
明明她已经脱离了那个人,想要重新开始……她已经打算好了,接下来的日子里,她要养只猫或者狗——
狗吧,狗狗机警而又热情,能看家,又能给她陪伴,每每回到家的时候,也会热情的摇着尾巴出来迎接——然后,除却每个月的房贷,她还计划着慢慢往家里添置东西,书架,衣柜,冰箱,微波炉……
然而一转眼,她怎么就回到了这一辈子最无助的时候了呢?
圆润却锋利的牙狠狠咬在胳膊上,堵住了她喉中的哽咽,也压抑住了那颤抖着的呼吸,于是卧室里悄无声息,只有一个从未来回到过去的女孩,于一片死寂中,亦是悄无声息地崩溃。
隔壁的门吱呀一声打开,而后便是门板被摔打到墙上又被震回去的动静,有人趿拉着拖鞋在客厅走动。
梁浑身一颤,心下登时便跟着漏跳了两拍,唯有细碎的声音丝线一般缠缚在她的鼓膜上,震颤着连带着心底一片不安。
有拖鞋声摩擦过地面,硬毛刷子一样于梁月心间狠狠刮过,厮磨着扯出她掩藏在血液里的不安与畏惧。
不多时,隔壁的门再次打开,再出来的人却是穿着软底拖鞋,这次走路的声音清浅了许多,没有什么声音,只是旁的动静却不小:淅淅索索刷牙漱口的,接着水龙头的水哗啦啦洗脸的,擤鼻子的……
这些动静与厨房里搅拌鸡蛋、烧热油刺啦下锅的声音混杂在一处,透过不隔音的墙壁与房门传入梁月的耳中。
这些带给她的不是属于家的温馨,反而更像是永远都醒不过来的噩梦一般的压抑。
自卫生间洗漱完出来的男人敲了敲梁月的房门,声音里带着记忆里一如既往的沉:“几点了,还睡呢,赶紧收拾收拾起来,一会儿上学别迟到了。”
话说完,男人也没有停留,转身又回了卧室。
梁月知道,卧室里还有个孩子,一个比她小了十岁的孩子,一个被男人顶着下岗的压力也要生出来的孩子——男孩。
她的弟弟,梁星。
一个在未来,因过激杀人而入狱,判了十年有期徒刑的存在。
而他杀的另一个人,是他与她同父异母的弟弟,梁晨。
梁月眼泪止不住的往下落:多可笑啊,曾经在她眼里仿若连呼吸都带着压抑的家庭于一夕之间支离破碎,而后一个个的也都没落下什么好下场。
死的死,入狱的入狱,就连她……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活该被天打雷劈的存在,如今回到这曾经的梦魇,或许就是对她的报应。
是报应,她认。
但想要她认命——不可能!
梁月吸了吸鼻子,带着血丝的眼睛自这昏暗的室内扫过,撑着床从地上爬起,无视了昨夜摔下床而导致的胳膊的疼痛,起身将桌子上凌乱成一堆的课本作业本塞进书包里,对着桌子上那巴掌大的小镜子看了半响,方才收拾好表情,将所有情绪都压进心底最深的地方,这才拉开门走了出去。
梁月打量着这栋房子,这里位于一处职工家属院,是当初厂里的集资房,非常老旧的那种建筑,甚至连客厅里的置物架都是墙壁掏空,用水泥板隔开似是能摆下一个神龛一般的存在。
哦,这个时候,还没有什么置物架的说法,能存放东西的存在一般都叫柜子,或者——橱柜。
“愣着干啥呀,去洗脸刷牙,几点了你还在这磨磨唧唧的,”从厨房里探出来一个女人,偏刘海儿加上微卷过的被扎起来的马尾,身形微丰,套着一身棉纶印花的廉价睡裙,三十多岁,一派家庭主妇的模样,“你赶紧去收拾收拾,收拾齐整了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