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岁的林晚还并不知道,她从今往后的人生,会因为林早的出现,走上一条和最初的林晚截然不同的道路。
至少现在,她就只是被林早一次次地推出去,疼得想哭,完了还没哭出声就会被林晚挤回去,然后再重新给她推出来。
终于再见到林夫人的时候,林晚两行眼泪刷就流下来了。
林夫人震惊地替女儿擦眼泪,不知道她这是突然受了什么大委屈。
但问她时,她也只是哭得更凶了,就是不答话。
林夫人心疼坏了,手忙脚乱替她擦着眼泪。不知为何,她总感觉自己一边有种失而复得的欣喜,一边好像又多了些莫名的怅然若失。
等到林晚哭停时,天色已暗。
林夫人去点灯,林晚看着房里一点点布满昏黄摇曳的烛火时,才感觉自己哭得有些累了:“娘亲,你去歇息吧,晚儿也想睡了。”
林夫人替她把帘帐放下:“那你有事记得叫娘亲。”
“好。”
林晚睡醒时还是夜间,周围静得只听见屋外一声接一声的虫鸣。身上还是很疼,但是她没有叫醒林夫人,只是自己看着昏黄的帘帐发呆。
一直推自己的人也没有动静,小林晚还是没忍住,小声问了一句:“林早,你在吗?”
“嗯?”
“林早,你醒着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么疼啊?”
林早总感觉自己小时候一直是被关心的存在,没想到她还会关心自己:“疼着疼着,就会习惯了。”
“你吃了很多苦吗?”
“吃苦?”林早话间溢满了苦笑,“我没有吃苦,我跟我身边的所有人比起来,过得再好不过了。”好到一直到她死的那天,都没有被人伤过一根指头。
林晚不理解一个人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心思,不吃苦还不高兴?
“之前你为什么不告诉娘亲?”林早问,看见林晚哭成那个样子,她还以为她会说呢。
“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我才不会告诉别人呢,爹爹娘亲和初停哥哥也不行。”
林早没有再说话,隔了一会儿忽然问:“真的很疼吗?或者你先回来,我保证等我好了再还给你也不跟你抢就是了。”
林晚好奇问道:“你也要保护我吗?”
林早一愣。
记忆的闸门被打开,许多时间久远她以为自己早已经忘记的事都涌了上来——
“爹爹,你舞枪的样子好威武啊,晚儿也想学!”“哈哈,学枪手很疼的,你看爹的一手老茧,晚儿的手可嫩着。我已经给你做了一把短剑,你学着玩就好,爹会保护好你们的。”
“初停哥哥,这个招式好难,好烦啊不想学了。”“那你先去歇息一会儿吧,晚儿不用怕,就算你学不会,我也会保护你的。”
……
薛初停后来确实用性命保护了她。舞枪也确实让她手上磨出了一层茧——像她几天前舞凌云那样,想来手掌包裹的纱布下面已是血痕累累,虽然这种疼如今完全被内力灼烧的疼痛盖住了。
他们的爱带着心疼和纵容,而她曾经习惯了这种爱。
哪怕后来,那些东西她都学了,可是也都晚了。
如今,她也要这样对待自己吗?
林早一下子冷静了:“那还是你自己疼着吧。”
林晚撇嘴:“娘亲说我脾气大,你脾气比我大多了,莫名其妙就不高兴。”
“我没有不高兴。”
“那你笑两声我听一下?”
林早:“呵呵——”
这副身体的伤势重得根本坐起不来,所以接下来几天,林晚和林早只是换着在床上躺。之所以换着躺,是因为林晚睡着的时候如果林早还醒着,这副身体都会由她被动接手。
不过林早要做的事主要靠脑子想,所以躺不躺问题不大。
而林晚,只要一张嘴能动,她就可以叭叭和别人说个不停。这个别人,既包括林早和林夫人,也包括偶尔来的陈伯父,还包括孙大夫的那个药童马蔺。
林夫人独自照顾四个人未免分身乏术,所以马蔺经常呆在林晚这里,在林夫人离开时帮忙递话。
孙大夫交代的看医书和捣药材之类的事,自然也都被他拿到了这里做。而父母都在的林晚,一个人就可以把天聊出半个村子聚在一起八卦的气势:
“马蔺,这回的药是我吃还是别人吃啊?”
“这次的原来不用去掉叶子吗?”
“这么多真的可以全部今天捣完吗?”
“你上次讲到你和孙先生去流沙城治病,那里还有其他奇怪的病症吗?”
“你的医书这一章还有几页看完呀?”
……
马蔺毕竟也还是孩子,终于有个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人聊天,完全没觉得林晚问这么琐碎很烦,反而还更加喜欢来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