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聂从姑娘堆里成功逃回来的时候,宴会已经接近尾声,篝火仍哔哔啵啵地燃着,而先前围着篝火跳舞、约会、调情的人们已经散去,或是得偿所愿,或是一人入眠,大多不见了踪影,显眼的便只有仍坐在案前的烛幽。他带着一身香味穿过睡得横七竖八的各位长老走回案前,她抬头:“脱身了?”
“嗯。”盖聂点点头,他面上淡定内心无奈,楚地女子的热情丝毫不逊于民风一向开放的燕赵之地啊……
“君上醉了。”烛幽说完,盖聂愣了愣,嬴政一贯自持到近乎自苛,除了工作以外的任何事情都很节制,今日竟然喝醉了。
“竟然三坛酒都喝不完。”
“王上在宫里喝秦酒从不超过三杯。”盖聂将睡熟的嬴政背到背后,等着烛幽缓和麻木的双腿。
“秦酒烈,情有可原。”
他看了看周围散了一地不下三四十个坛子,笑道:“再淡的酒也经不起你们这般如喝水般灌,在下倒是不知道烛幽姑娘有这般好酒量。”
烛幽一边揉着腿一边站起来,和盖聂一同往住处走:“也就那样吧。”
可她能喝趴那么多人,盖聂看向她的目光里都不由得多了一丝敬佩:“姑娘不难受吗?”
烛幽抚了抚藏在宽袍底下圆滚滚的肚子:“撑得慌,一会儿到湖边走走就好。倒是君上喝成这样也不知道明日会不会头疼。”
“那一会儿我煮点醒酒汤吧。”
烛幽走在盖聂的左手边,正好可以看到嬴政偏过来的侧脸,容色平静,脸颊泛着饮酒之后的红色,也不知他现在是否难受,又在梦些什么。她伸手去摸了摸他滚烫的脸颊,轻声道:“也不知道他为何明明不能喝,却还硬要替我挡酒。”做不到的事情就不要去做,不想做的事情就不要勉强,嬴政就是为自己缚上的枷锁太多了才会神思凝重。
“若是喜欢一个人,连刀剑都愿意为他挡,何况是酒?”
“我不需要君上替我挡酒,更不需要他为我挡刀剑,这些我自己就能应对。”
“可人就是这样。纵然烛幽姑娘再强,王上也只会将你当成需要保护的对象。”
烛幽顿了顿,盖聂好像捕捉到一丝清浅的嘲笑:“难道不是因为丽姬给他留下了需要保护的印象吗?”
盖聂没有料到她会提起这个,也转头看着她:“或许一开始是……但王上很清醒,对待感情更是如此。”
“是吗?”烛幽不置可否,神色如常。
“这些事情,烛幽姑娘可以自己去问问王上,有些事情从别人口里听到和从本人口里听到始终是不一样的。”
她想了想,觉得不用,她并不为此烦恼,所以也没必要让嬴政再烦恼。她又不是没见过他脑海里关于丽姬的记忆,同样是一片血色的荒凉,她给他留下的也只有痛苦罢了。可那时候她忘记了一件事,只有在意才会痛苦。
祭台周围有专门为了祭祀而准备的成排的小木屋,长老们分给了他们最好的一间。盖聂将嬴政放到已经铺好的竹席上,起身去煮醒酒汤。他临出门时回头看了一眼,看到烛幽正半伏在嬴政的身侧为他整理头发,温情脉脉之下却满含着令他担忧的东西,他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嬴政烛幽关于丽姬的认知,因为他不觉得按照烛幽的性格会主动向他提起这些,而嬴政又恰好明令禁止任何人在她面前提起丽姬……这般情形这让他觉得不太好。
烛幽注意到他好半天没有走,疑惑地抬头,然后又看向嬴政,立刻起身去为他脱鞋:“忘了脱鞋了。”
盖聂霎时觉得他可能想多了,她大约没有那么复杂的心思。于是便说:“我去煮醒酒汤,一会儿我烧水来,烛幽姑娘可以为王上稍微擦洗一下。”顿了顿,又接道,“擦脸就可以。”他总觉得自己若不补这一句,她能把嬴政给扒了。
“好。”她爽快地应了,他便推门出去。
嬴政被叫醒的时候还以为自己仍在宴上,他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还迷茫了一下。烛幽低头望着他醒来时的三眼皮,脸上浮起淡淡的笑意:“君上,起来喝了醒酒汤再睡吧。”
嬴政缓缓地回复意识,半坐起来,头枕在烛幽的臂弯,低头由着她喂来满是姜味儿的汤汁。等他喝了大半碗,瞌睡都喝醒了,便摆摆手表示不喝了。烛幽放了碗,再扶着他躺下,又拧来帕子为他擦脸,结果下手太重,糊得他满脸生疼,他便抬手接过了帕子自己来。
“醒酒汤是你煮的?”喝了汤洗了脸,他明显好受多了,有了精神同她说话。
烛幽将帕子拧干放好,诚实地回答:“是盖聂先生。”她喝了酒从来都不会有事,所以也不知道如何照顾喝醉的人。上一次嬴政只是微醺,她到他跟前的时候只需要陪他说说话,这次可不一样。“君上想沐浴吗?”
的确是一身黏腻和酒气,嬴政缓缓坐起来:“嗯,用凉水就可以了,不用折腾。”
烛幽说:“没关系,盖聂先生已经把水烧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