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还没洗吧?你用热水,孤用湖水。”
也行。烛幽从善如流,高高兴兴地去洗了个热水澡,湖风一吹,只余凉爽。嬴政比她洗得快,连头发都已经擦过了,这会儿正站在楼梯上看月亮,见她走过来,朝她招了招手。烛幽原本打算去隔壁小楼的脚步换了个方向,去到了他的身边:“君上不困吗?”
“先前睡了一会儿,现在还好。”
烛幽顺手摸出一片叶子塞进他嘴里,嬴政嚼了嚼,嘴里一片清凉:“薄荷?”
“嗯,周围挺多的,我去洗了几片。”
他笑道:“这下更清醒了,一会儿还怎么睡?”
烛幽抬头望着他,打趣说:“酒宴上君上可是头一栽就睡过去了。”
嬴政又气又笑:“你还好意思说?孤是为了谁挡的酒?”
她毫不犹豫地标榜自己的光荣战绩:“我把所有人都喝趴下了,还和盖聂先生一起把你送了回来。”
他挑挑眉:“还很得意?”
“上次君上那么清醒,在国宴上怕是三杯都没有喝到吧?”烛幽难得嘴毒了一回。
“……那你喝三十杯很了不起?”
她伸出两根手指:“现在看来,君上至少有两点不如我了。”
嬴政示意她说。
“君上不会凫水,而我会;君上的酒量不行,而我行。”
他倒是很坦然,觉得烛幽也是幼稚得可以,他拿出十足的耐心:“孤当然不是样样都行,孤的武功也不如你,更不会占星占卜阴阳术。”
“好像是哦。”
“你可真是……”嬴政也生不起气来,伸出指节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谁在跟你比这些?让你别喝酒是为了你的身体着想。”
烛幽揉着前额,不紧不慢地回道:“我知道君上关心我,但是君上没有必要勉强自己做这些事情。不喜欢的事情就不做,做不到的事情就放弃,君上太累了……像今天的这些事情我自己有分寸,我自己就能够解决,我不想看到君上因为想为我做些什么而受罪。”她说着认真地看进他的双眼。
嬴政没想到她竟然会说这样的话,也因她突如其来的剖白而心中柔软,顿了顿才说:“孤没有勉强,也没有不喜欢。这些都是孤愿意为你做的。”他曾全心全意地对待过很多人,他们都乐于接受他的给予,或也曾以好意来回报。但他知道,那些人或多或少地都想从他这里索取些什么,甚至连他的母亲也是如此。只有烛幽从未开口求过什么,甚至希望他不要去做。
他伸出手去摸了摸她的脸:“你现在这样同我讲话的样子,让我好像看到了当年在新郑遇到的那个你。”那个面对着韩非的你。嬴政知道烛幽自从到了咸阳,就不再将悲喜落在脸上,情绪也极力压抑和收敛,敏感多思,小心又冷淡。他以为是因为韩非之死给她的打击太过沉重,以及困在牢狱里的六年改换了她的心境,所以她才会变得如此。但他今日发现其实她没有,她仍是保留着那份天真和张扬,只是将曾经展现在他面前的一切收起来了,远远地不想靠近,小心地保持距离,努力地适应咸阳宫,适应着面对秦王。直到今天,她才在他面前变回了原本的她。
嬴政感觉到了一股落差,更感觉到了一股酸涩,是他吗?是咸阳宫吗?是这一切剥夺了她做自己的勇气吗?他原本是想祭典之后就带她一同回咸阳,意识到一切之后却突然生出了一些犹豫,可是他还是想知道:“璨璨,你还愿意随我一起回咸阳吗?”
烛幽并未注意到他的那一丝忐忑和挣扎,只是没料到话题跳得如此之快:“君上要回去了吗?”
“我也离开了有一些日子了。”
烛幽算了算,其实也没有很久,她望着嬴政,他也正温柔地望着她。尽管他现在还没离开,但仅仅是想到他要离开的事实就已经开始有些想念,她惊觉这么短短的几天,她就已经不希望他再离开,不过她也明白他是不可能留下来的,便从不对这样不切实际的事抱以幻想。平静的心却难以抑制地又开始痛,烛幽像上次那样伸出手抱住了他,将自己埋进他的怀里,传出的声音闷闷的:“我会想念君上的。”
嬴政的手抚上她的头发,柔声道:“难道你不愿同我一块儿回去吗?”
“我愿意,但是我撑不住。”回秦之路难免舟车劳顿,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到咸阳恐怕就要去掉半条命,而且路上一旦遇到点什么意外,无论是颠簸着逃命亦或是为了保全他而被丢下,她都活不下去,她现在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只要想逃就能全身而退的她了。
嬴政也想到了这一点,事到如今他无法再承受一次“失去”她的痛苦,于是他心惴惴地开口:“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到我的身边来?”
“等胜利的时候吧。”烛幽想了想,“等大军班师回朝的时候,我就和捷报一同来到君上的面前。”那时候安全了,她的身体应该也养好了。
“好。”嬴政收紧了搂住她的双臂,“你不要食言,到时候我亲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