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羊(3 / 4)

能看书,邵雅之却以为是怀疑他偷懒,连忙解释。

“你识字?”

邵雅之搔搔头,浓眉微皱,愚直的样子有些像牛。

“说来也不怕大妇笑话。从前我们村里有个老博士,我跟他学过字,能书《急救篇》。虽然想要从师研读经书,奈何家贫无以自资,只是稍有涉略,不能精通。博士送给我的这卷《诗》,是他的一位学生反故纸练笔所作,里面的字分开来都看得懂,合起来就看不懂了。但是总是喜欢看看,聊以自娱。”

“《急救篇》虽是学童识字之书,好些字佶屈聱牙,能书全文也不容易。好学博识,也是好事。有什么好笑话的?”

“那是大妇仁厚贤良,才这样说。从前村人见我识字看书,经常拿来说笑。说我出身寒微,家贫业寡,还妄想读书讲学,了不起作个刀笔贱吏罢了。其实我从来没想过靠读书营生,甚至游宦出仕,我读书就是图个开心明目,增广见闻。”

邵雅之说得起兴,向前两步,拉近与惠歌的距离。又说:

“世人唯利是视,作什么事都要有个目的,我很不喜欢这样的想法。从前孟子去见梁惠王,君王第一句话就问他,‘叟不远千里而来,亦将有以利吾国乎?’。孟子回答,君王为什么要追求利益呢?君王说何以利吾国,大夫就会说何以利吾家,人民就会说何以利吾身。人民为了追求自己的利益就会叛乱,大夫为了追求自己的利益就会弒君,因此礼崩乐坏,天下丧乱。只有发自内心地追求仁义的美德,才能维持人与人之间和善的关系。我觉得这话说得太好了。因为读书,我才能得到这样的安慰。”

惠歌听完,只是沉默。

邵雅之“啊”一声,后退两步,低下头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对大妇说了这么多自以为是的话。”

惠歌没有看邵雅之,也没有看着什么。她的目光涣散,双唇微张,一种酸涩的感觉从喉头直溜进胸口。从前和那个人在这树下侃侃而谈的时光回来了。从前是那么快乐,可是从前已经远去,回来的只是她的思忆。只有她一个人被留在这里。

还是身后小珠的叫唤惊醒她。

“大妇,我来了。哎呀,累死我了。”

惠歌向邵雅之说:“你既好学,我的书斋里有《诗》的几家注解,还有一卷《注毛诗序义》,可以借你研读。纵使没有先生教导,读之百遍,其义自见。你去吧。”

邵雅之睁着眼睛,喜出望外,再三言谢。往惠歌身后看一眼,走开了。

小珠抱着扁壶,喘着气。蹒跚而至,缓过两口气,问:

“那傻子……怎么在这里呀?”

“他在放牧之余看书。”

“傻子也会看书?……而且我听说他还蛮老实的,没想到也会偷懒。”

“此人好学,也有些见识,我已经答应借书给他看。”

“大妇怎么对他那么好?书斋里的书,连小叔也不让借呢。”

“那是因为他们不爱惜。”

“那傻子就会爱惜吗?”

“试一试就知道了。回去吧。”

小珠连声哀号,蹒跚而去。

隔日邵雅之就来了。惠歌将那人注的《毛诗》第一卷,交由小珠送去。十余日后,书卷送回来。样子几乎如初,连书带的松紧程度都差不多。仔细查看,也无一点污损毁伤。似乎真是个爱书惜书的人。

随书回来的还有一纸草笺。

字迹朴拙,纸尾没有署名。首先感激惠歌借书。接着叹赏这注书之人,词句从容和雅,内容深入浅出,读之获益良多。最后提及所注之文字,笔力清壮,令人心驰神往。

惠歌捉着那张纸,一种淡淡的朦胧的喜悦从心里漫起。即使她已经说不清自己现在对那人是什么感受,有人赞赏他,她还是喜闻乐见。好像她的眼光也得了肯定,她的痛苦也有了依托。

书卷便如此陆续借出。

邵雅之还书的时候,也总是附上纸笺。起初还正经写些心得感想,后来渐渐写些生活琐事,甚至开始关切惠歌的日常起居,饮食作息。

惠歌不以为意。书看多了,难免有些胡思乱想的毛病。

这一日,邵雅之还书的时候,托小珠转达,想要进书斋看一看。

这事邵雅之在纸札中提过两次。说法大抵是久闻书斋盛名,博极群书,济济洋洋,如能一观,死而无憾。话说到这个份上,当然有夸张的成分。说话夸张的人,大概也不怎么老实。然而惠歌并没有看出这个矛盾之处。人有时候不是根据事实来选择相信,而是根据相信来选择事实。她相信邵雅之喜爱坟籍,求知若渴,便答应了,让小珠领人进来。

书斋还是八年前的模样。虽是草屋,意外牢固,风吹雨打也没圮毁。

唯一改变的是味道。那人身上难以言说的难以捉摸的香味。

惠歌每日都会仔细清扫,包括书橱、书笥、书案、书袋、书巾、书帙,皆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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