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灰,角落也找不到蛇蜥蜕下的皮或蝘蜓下的蛋。书橱放的除了木瓜麝香,她还按时节取来蘼芜、白芷、泽兰一类的香草,装进纱囊,四下挂着。
香气愈浓郁,却离记忆中的味道愈远。
原本以为是书斋沾染了他,如今看来或许是他沾染了书斋。
邵雅之走进来,叹赏连连。
“这里有多少书啊?”
“不知道。没数过。”
书斋进门是书橱隔出的走道。惠歌袖手站在走道的另一边。
邵雅之一面看,一面转进左方的书橱之间。发现里面的短榻,又问:
“大妇平日便是坐在此处钻阅文史吗?”
惠歌走进来,发现邵雅之已经上榻安坐。
他手倚竹木凭几,歪着头看橱侧捆着书卷的布巾,累累的写著书名卷数的木牌垂挂下来,像仕女头上繁盛的步摇。察觉惠歌来了,转过头来,笑说:“此屋藏书之丰,真是叹为观止。人师益友,森然在目。若能每日在此殽核坟史,渔猎词林,上下数千年间,无人致足乐也。”
邵雅之自行上座的举止很唐突,但是惠歌见他兴致勃勃,一时忘乎所以,也是情有可原。她不想呵叱他,却也不想他一直坐在那里,便说:
“我平常并不坐在这里。”
“那为什么在这里摆着坐榻呢?”邵雅之挑眉。
“那是从前我丈夫所设。”她有意提醒他。
“明郎的事情我也听说过。这么多年,你一定很辛苦吧?”
惠歌一愣。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体贴的话。这些年的苦楚委屈,忽然有人宽慰,不知道如何就有些震动。
她的眼眶发酸,两颊生烫,怕邵雅之发现异样,赶紧一抬下颏,看向上方的横梁。
见惠歌默然,邵雅之又说:“其实我很担心你。”
邵雅之的声音本就浑厚低沉,现在又放低声气,更有种缱绻的意味。
惠歌对这种模糊的氛围没有警觉,只记挂着自己不要失态。克制住情绪,出言赶人:“这里差不多就这样,你看够了就出去吧。”
“好的。好的。”
邵雅之连声答应,赶紧下榻。
他似乎亟欲出去,一面穿鞋,一面就往惠歌这里走来。也不待惠歌让路,径自侧着身子,一只手伸出来,微微地,轻巧地,拢过她的肩,移步出去。
这样近的距离,邵雅之身上带着草腥的体味,也像浓雾似地笼来。
狭窄的昏暗的走道里,他的面目变得深沉。经过惠歌面前的剎那,那一副垂下来看她的浓眉大眼,黑魆魆的,像无尽的永夜。
只是一剎那。陌生的险怪的感觉。
惠歌侧过脸,看着人站在走道的出口,向她作揖。
“能够看见这么多书,真是太好了。都是蒙大妇的福,回去能够睡上一场好觉了。”
邵雅之朗声说完,站在一方阳光里笑了笑。
笑容那样淳厚,方才那一剎那的疑虑也就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