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底的路很不好走,遍地布满碎石,或圆钝或锐利,形状各异,宋葳忍着脚下的刺痛,背着元以安走了十几里地。
尽管这时暑气消退,可汗水还是无情地打湿了她的秀发。
肉眼可见的困难打不倒宋葳,可唯独心里的忧惧难以消除,她不止一次听过人熊的威名,性猛力强,可以掠牛马而食,而食人自不在话下。
宋葳只庆幸,好在有蝉鸣相伴,以至于自己没有那样的凄清寂寥。
眼见离城门不过半里地,宋葳攒足最后的力气,一鼓作气加快了步伐,对守城的护城军连声喊道:“救命!快来人呐!”
今夜护城军恰是南部领军萧石玉当值,听到有人呼救,连忙带着几个手下,离弦箭似的冲了过去。
“元......元公子!”萧石玉视力极好,一下认了出来。他早前才见元以安并着另外几个贵族公子一行人风光出游,谁成想不到一日的功夫,元以安竟伤成这样回来。
而背着元以安回来的那位姑娘,看上去似乎比他更为狼狈。额前鬓边垂落的发丝遮了大半张脸,裙上除了有撕裂的痕迹,还带着不少泥渍和血渍。就连脚下的一双绣花鞋都不能幸免,从中渗出丝丝缕缕的鲜红。
萧石玉觉得眼熟,就好像曾在哪里见过。但此刻不是该细细追问的时候,于是先命人接过元以安,送往最近的医馆。
与此同时,宋葳卸下重负后,终于长舒了一口气,没有多做停留,似不知道疼似的,疾步追上了护城军的步伐。
夜深了,街道两旁的商户大多闭门打烊了。
萧石玉敲响医馆大门时,里面传来一道愤愤不满的声音。
“谁啊!大半夜的还扰人清梦!小病等天亮再来,大病请另寻高明!”
“萧老三,开门。”萧石玉耐住性子,和声道:“是我,萧石玉。眼下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你救还是不救?”
话音落下,医馆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半扇,探出一个睡眼惺忪的脑袋,懒懒道:“进来吧。”
萧石玉侧身让出一条道,让其他人先进去,自己留在最后关门。
待回转过身时,他发现萧石兰没有走开,正一脸幽怨的看着自己。
“臭小子,你刚刚怎么叫我什么来着?”
“萧老三。”萧石玉老实地回答了一遍后,架着萧石兰的胳膊就走,“事急从权,那可是元以安,骠骑大将军的公子。”他对骠骑大将军钦佩久矣,因此连带对元以安也上心不少。
“管他是元已安还是元未安,管他是有权还是没势,和我有何关系!”萧石兰哼了一声,甩开萧石玉的胳膊。
“兄,阿兄~你医术高超,为人高尚,你不会见死不救的。”
“行了行了,收起你的假惺惺,我救还不成。”萧石兰撇了撇嘴,又附在萧石玉耳边小声说道:“方才走在最后面的那位姑娘,我曾见过,她就是名动岁安的嘉平公主。”
“什么?!”萧石玉嘴巴张得可以塞下一个拳头。
“我就知道你个呆头呆脑的笨家伙没有认出来。”萧石兰哎呦了一声,一掌盖在了萧石玉的后脑勺上,“此事不可声张,要是被他人知道了指不定怎么编排。你时下赶紧回府上找妹妹借一身干净衣裳,再想办法天明之前送公主回宫。”
萧石玉恍然大悟,依言行事。萧石兰则匆忙入内,遣散一众兵士,为元以安诊断医治。
“已经脱离了危险,再休养些时日或可无恙。”
给元以安上药包扎好后,萧石兰又从匣子里取出一瓶药递给宋葳,微微躬身行礼道:“此药有镇痛消炎之效,公主拿去用罢。邻近那间是沐浴盥洗的地方,我已交代萧石玉备好干净的衣裙,一会儿就会送来。”
“萧大夫无需多礼。”宋葳回了一礼,又道:“承蒙恩惠,应是我与您道谢才是。”
她的面容憔悴疲累,可眼里依旧跳跃着无限的生机。即便是在这样的情状下,尤有一种特别的美好。
不时,萧石玉带着一大包包裹回来了,见到宋葳时,直接跪下来双手奉上。
“卑职无眼怠慢了公主,还请公主恕罪。”
“萧领军言重,快快请起。”
“公主叫你起你就起。”一旁的萧石兰看不下去了,架起萧石玉的胳膊就往外走,然后对宋葳说道:“我们兄弟两到外面守着,公主您请自便。晚些,石玉再送您回宫。”
“好。”
看到萧石玉被强行连拖带拽走的滑稽模样,宋葳轻轻笑了出来,回首再看向元以安,她忽然觉得内心前所未有地平静,因为值得,所以经历过的苦难都能顷刻间化为乌有。
元以安得救,嘉平公主回宫。一切似乎就此告一段落。白褚易伫立良久,注视着嘉平公主的身影渐行渐远。
他早知道欲成此事,必要之时需以谋算手段,免不了利用牺牲。可说到底,白褚易心底还是不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