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黎大夫过来了。”信源隔门说道。
闻人翎的面色很难看,唇角抿成一线。
半晌,他道:“嗯,让他进来。”
容萸站起身,拢了拢身上的狐皮,大步往门外走。恰好膳房送来吃食,信源素来机敏,担心饭食凉了,便招呼容萸在外间用膳。
外间没有膳桌,只有一张矮小的书案。信源将案上的纸笔挪开,将吃食摆上。
“不知道姑娘喜欢吃什么,我让膳房做了点清淡的粥饭,您尝尝看,合不合胃口。”
“我向来不挑食。”以前穷的时候,草根树皮都吃过,如今有的吃了,她也不挑。
用漆盒拎过来的吃食还是烫乎的,容萸嗓子疼,不大吃得下别的,端着一小碗粥轻轻吹了吹。
隔着一堵墙,黎大夫的声音清晰可闻。
“将军,您的手?”黎大夫看着闻人翎流血的虎口,惊讶道:“怎么受伤了?”
他垂下眼睑扫了一眼,满不在乎地用指腹揩去血渍:“哦,没事,被狗咬了一口。”
你才是狗!
容萸愤愤地一口喝完粥,重重地搁下粥碗,便起身往外走。
“姑娘,您不再吃一点?”信源追着问。
容萸头也不回:“屋里有臭东西,我没有胃口。”
信源瞥了瞥她的背影,用鼻子嗅了嗅,的确嗅到一股淡淡的血腥气。他想,自己是粗人,血海里滚惯了,守着腐尸也能吃下饭。下次要注意些,容萸姑娘毕竟是小姑娘,不比他们这些大老粗。
黎大夫自然也听到了外间的动静,他一脸欣慰地说:“容天这个丫头,跟他倒是很不一样,胆子大得很。”
闻人翎瞥他一眼。
“她为何会在你那里?”闻人翎揉了揉眉心。
黎大夫笑了起来,一张脸显得十分慈和:“之前六郎君托我收她为徒,授她医术,所以——”
闻人翎掀起眼皮,看向黎大夫,一字一句地问:“所以,你把她带来别院?”
黎大夫便叹一声,苦笑:“若竹学艺不精,这么多年只能学点皮毛,不能照顾好将军。将军身上的毒——”
言及此处,黎大夫微微顿了下,神情不大自然起来:“我研制解药进度停滞不前,实在分身乏术,所以才急于找一个帮手。”
闻人翎搭放在桌案上的手指慢慢地压紧了,努力压下胸腔里忽然汹涌起的一些东西,慢慢道:“你找的帮手就是她?”
黎大夫不知道为何,竟从他的面上品出一丝不悦。
他愣了愣,点头说是:“这丫头资质不错,性子……”
“不可以。”闻人翎垂下眸光,轻轻放在膝上的手指却是颤了一颤,慢慢握紧了攥成拳,冷声否决。
黎大夫大惊:“为什么?”
闻人翎坐着一动未动,木雕泥塑一般。
黎大夫眼眶便红了起来,目光凝在闻人翎脸上,声音里充斥着沧桑:“将军,不等再等了。这一次您犯病来势汹汹,要是再凶险一分,我恐怕也回天乏术。”
闻人翎终于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喉结一阵滚动,过了很久很久,才像是把什么强压下去了似的,重新睁开眼。
他面容冷得没有任何表情:“生死有命,你尽力了,我不强求。”
黎大夫却重看向了他,眼底含泪,声音里倾泻出压抑不住的悲怆:“您波澜历尽,才走到今天,难道您甘心就此……将军,生死有命,您也该同天、同命,争一番啊。”
闻人翎竟是笑了起来,他沙场杀伐十余年,从兵营里最不起眼的小兵到今日权倾朝野的摄政王,他已经争来许多。
“谁都可以,但她不行。”
他厌恶自己发病时候如同野兽般的模样。
尤其厌恶最讨厌的人看到他这副模样。
他冷冽的语气让黎大夫心头陡地一凛,震了一震。在他看来,容萸是目前最合适的人选,她的父亲是闻人翎的旧部,对他忠心耿耿,她本身又是闻人翎亲口许下的六少夫人。
她和摄政王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会生有异心。
最重要的是,他观察多日,她医理学得不错,若来帮他,是个绝好的帮手。
周遭亮堂堂一片,明亮的光束照在闻人翎那张阴晴不定的脸上,黎大夫再想说什么,也知道他做的决定不容反驳,只好垂下头呢喃一句:“那好。”
*
容萸前脚出了水榭,后脚信源就跟着出来了。
“姑娘要去哪里?您对这里地形不熟,我领着您去。”信源脸上堆着笑,讨好地说。
可不得讨好嘛,没想到容萸姑娘看上去瘦瘦弱弱的,竟能让将军乖乖听话喝药。以后需要她的时候还多,当然得好好供着她。
容萸心下了然,闻人翎暗中在此养病,只怕山庄里的暗哨影卫多了去了,哪里能由她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