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萸窘迫得面颊微红,漂亮圆润的杏目中也有了不满,赌气似的唤了声:“兄长。”
众目睽睽之下,闻人翎也不着急,漫不经心地端起酒杯,送到唇边,先浅呷了一口,继而仰头饮尽,抬眸对上容萸的眼。
四周分明人声嘈杂,可容萸却觉得此间万籁俱寂。
她停在原地,望入他的眼中。
他的眼里各种情绪翻涌,轻蔑、不屑、怨恨、戏弄……不一而足。
他有什么好怨恨的呢?
当初婚事明明是他自己答应的,虽然李伯以恩挟报劝说不对,可她又没有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逼他同意;后面也是他自己一声不吭就跟胡女跑了……
凡此种种,他凭什么怨恨自己?
这人真是不讲道理。
容萸转身就要回座位,不过她堪堪转身,便听到身后又传来闻人翎的声音。
“方才我进来的时候,好像听到你说,你自小练习容家剑?”
容萸惊愕地看向他,他墨黑色的眼睛,明亮得快要燃烧。
似乎因为抓到她的把柄,让他的眼睛有了些许微笑的弧度。
“你父亲经常跟本王说,你的那手容家剑使得出神入化,与他相比不遑多让。”闻人翎端起酒壶,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自你父亲去后,本王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容家剑了,不知今日你可否一舞?”
容萸一时无言,他明知她是冒名顶替,却不直接拆穿她,反而又这样的方式让她难堪。
“是啊,阿萸,我之前也听说,你们容家剑身法如游龙,剑气荡人心,只可惜容将军一直随净庭南征北战,我无缘得见。”老夫人目光蔼蔼地看向她,“不如趁今天这个机会,让大家开开眼?”
烛火晃眼,众人的目光一直落在容萸身上。
她唇瓣动了动,又把想说的话咽回腹中。
灯光下,男人的淡唇轻轻一勾:“怎么?自幼学的剑法不会了?”
“不是……”容萸嗫嚅,纤细雪白的脖子动了动,垂眼抿紧了苍白的唇线。她睫毛轻轻地眨动,脑海中迅速闪过各种托词,可是每一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闻人翎好整以暇地坐在座位上,微侧过身将凌云掌中的长剑拔了出来。
众人眼前寒光掠过,“啪嗒”一声,宝剑就准确无误落到容萸面前。
她惊得退了两步,愣住才看清那是一把细长的宝剑。
“不会用剑?”闻人翎靠着椅背,神情冷淡,唇角漾起一丝笑,“你究竟是谁?”
容萸心中微微一沉,嘴里却毫不犹豫:“我就是容萸。”
“当初我身受重伤,你父亲背着我便是用这把斩霜杀出一条血路,而如今,你拿都拿不起这把剑,你竟然也敢说谎称是他自幼习武的女儿?”他用那修长的手指轻轻敲着桌子,指尖缓慢地起落如同重锤锤在她胸口,让她忍不住心惊肉跳。
闻人翎见她浓黑的睫毛不住颤抖,抵死倔强的模样,不由得冷笑,说:“把你的手伸出来。”
容萸垂眸看着他,竭力让自己平静,缓慢地将右手慢慢伸了过去。
“我曾学过摸骨,相士说人的骨头是天定的,记载着每个人毕生的经历,嘴巴可以说谎,但骨头不会。”闻人翎隔着薄薄的锦帕捏着她的手掌,指尖带着足以碾碎她骨头的力度,唇角终于浮出一丝淡淡的笑容,“你的掌骨告诉我,你出身卑微,自小饱受飘零之苦。你并非生于北方,而是南方杏花盛开的地方,我猜得对吗?”
仿佛有刺狠狠扎进她的眼中,她眼睫巨颤不已,她下意识收拢自己的手指,仿佛要从梦魇中醒来一般,她将手按在胸口,瞪大眼睛看着闻人翎。
而闻人翎凝视着她,有一种见到猎物自投罗网的快意神情:“你的掌骨还告诉我,你不是容萸。”
容萸紧握被他捏得发麻的手,一开始的震惊现在反而渐渐平复下来,她垂下手放回袖子里,低声说:“王爷看错了。”
“哪里错了?”闻人翎淡淡反问。
“我就是容萸,但我确实不能再为诸位表演容家剑了。”容萸深呼吸着,低声说,“因为我右手曾受过伤,再也不能提重物,故而不能使剑。”
他靠在身后的锦垫上,甚至嘴角还浮着一丝冷淡的笑意:“受何人所伤?你既身负绝学,谁能伤你?”
“我……”她犹豫着、迟疑着,左手不停拨弄着右手腕间的叮当镯,不安在心口像野草蔓延疯长,她将镯子往臂弯拨了两分,露出镯子遮掩的伤痕,“我不认识,是我爹的仇人,当年你战败,他们找到了我和母亲,挑断了我的筋脉。”
“你撒谎。”闻人翎冷声。
容萸垂着头,半晌没说话,一抬头,小巧莹润的下巴滴答滴答地滴水:“兄长为何如此笃定我撒谎?你以前见过我吗?你认识我吗?”
闻人翎默然不语,漆黑眸子望入她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