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和致远从医院回来,便被副官十万火急地请回了衙门。他只来得及把香橼抱进卧室,让小红好生照料,等镇静剂的药效过了,夫人醒了,派人去衙门知会他。
香橼很快就醒了,小红依照和致远的吩咐做了,报信的人回来却说,没见着老爷。
“怎么就没见着呢?老爷不在衙门?”
“在呢,严副官说,老爷公务繁忙,他会代为转达。”
——香橼听见小红和家丁在门外如是说,把被子拉过头顶,翻身背对着房门,无声地哭泣。
小红推门轻唤了声“夫人”,香橼勉强发出声音:“你去做事吧,我想睡会儿。”
等到房门再度关上,香橼终于忍不住,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啕。
心被掏空了,魂也被抽走了。
革命声势愈发浩荡,两党联合,与自立为王的军阀政府战斗。
和致远的枪炮,在革命军面前仿佛小儿玩具。
他愈发感到吃力,眼见局势图上自己能活动的范围愈发缩小。
如穷寇困兽,他在空阔的办公室里砸碎了七八只古董花瓶。
在满地的碎砾中,和致远看到了自己的结局——
他早已过了知天命之年,曾经风光再盛又有何用?如今只落得子嗣凋零,门庭寥落。
何尝不是报应呢?
和致远疲惫地站起身,到落地镜前站定,仔细端详镜中的自己——
白发丛生,皱纹堆累,英雄迟暮之景。
一阵无名火起。
门在这时被敲响,三声后,被推开。
严副官显得有些急迫,来不及对眼前的狼藉表示惊讶,禀道:“总兵,人带回来了。”
和致远的目光一滞,停留在镜中的嘴上,看到它动了动,“让她进来。”
吴嫂便被推了进来,脚下没站稳,趔趄着跪在地上。
和致远一个眼风扫过去,严副官后撤一步,关上了门。
吴嫂觉得喘不过气,她眼看着一双马靴朝自己走近,不由得浑身发抖。
“照实说,我不会为难你。”头顶响起一个声音。
吴嫂吓得匍匐在地,不住地磕着头,“老爷饶命!老爷饶命!”
和致远重复,“我不会为难你。”
吴嫂停止了磕头,结结巴巴地说:“是是是,是我给,给玉,玉松少爷,少爷……扎,扎的针,在,在在在,在头顶……但但但但是,是思,思娴太太让让让我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