伞,虽然手笨挨骂是常见的事情,他却不吭一声,等爷爷气消了,又笑呵呵地拿来酒菜赔罪。
他这么心急,也是担心老人的伤势,鞋子跑掉了一只,满身的泥污也顾不得清理,就这么跑回来了。
待向歌拿来干爽的毛巾,李壮简单地对老人的腿进行了包扎,向歌看着爷爷的腿上深深浅浅的伤痕,污泥混着血迹,心脏被揪起来,老人反而笑骂起雨来,“这雨下得真他娘的不是时候,山路上滑极了,摔得老子不清”。
李壮接茬道:“可不是嘛,路这么滑,要不是我从山上路过看到,还不知道啥时候您能爬起来呢”,老人向李壮使了使眼色,不要再说了。
李壮没再吱声。
他想起来刚捆好的柴堆也因为摔倒而无暇顾及,更不愿意让孙女听到他是如何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的。
他看到了孙女担心的目光,又呲着牙乐起来,对着小向歌笑着“囡囡,等天晴了,再去找狗子玩吧”。
狗子,是李壮的儿子,大名叫李泽成,也是向歌的小竹马,就是偷鸡摸狗最在行的李泽成了。
李壮闻言,转头看向向歌,语气轻缓道:“是啊,找狗子去吧,那小子天天嚷着要来找你耍”。向歌听到此言,眸色暗了下去,她变成了个哑巴,狗子还会跟她玩吗?
担忧并未持续在向歌心里多久,又抬起眼眸,爷爷的受伤是她此刻最难受的事情。
待李壮给爷爷包扎完,叮嘱他这几天不要下地,好好养伤,之后就离开了。
向歌默默地把叮嘱的言语都记在了心里,她拥有着超出同龄人的敏感,许是母亲的离开,许是自身的缺憾。
她盯着爷爷的腿,挪不开目光,溢满了的担心。
老者察觉到她的目光,嘿嘿两声,“莫慌,丫头。爷爷只是皮外伤,很快就能好起来的”,随即想要站起身来展示一下,“不信,你看”。
还未起身,就被小手轻轻按下,向歌示意自己放心。
实际上老头只不过是强撑着罢了,真让他站起来也心里犯怵,被划伤的青紫皮肉连带着骨头钻心的疼,忍着不吭出声,所以他就顺势坐回去了。
伤筋动骨还一百天呢,他那拙劣演技也就能诓诓他的小孙女了。
谚语有言,“急雨易晴,慢雨不开”,骤雨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经雨洗刷后,清明一片,晴空万里。趁着爷爷没注意,小向歌跑了出去。
她背着镰刀去了山上,踩着湿滑的土路,路好走时,就掰着树枝再艰难地用镰刀去割;路难走时,踩着泥泞赶路。
终于,在爷爷焦急,不知其去向之际,她终于回来了,背着小小的柴堆,胳膊上因枝条划得伤痕累累,浑身布满泥巴,就连脸上也没能幸免。
看吧,小小的孩子却搞成这个样子,如果父母在身边怕是要心疼的掉泪。
爷爷心疼地看着她,又因为她的模样哭笑不得,开口只能是装模做样地苛责,“以后要听话,再敢乱跑出去”,就打断你的腿,爷爷想如是说,却没忍心,只憋出一句“疼吗”。
向歌咧了咧嘴,身上的擦伤正隐隐作痛,却被忽视到九霄云外,她只想让爷爷看到那一垛新鲜的混着雨水芬香的柴。
她长大了,或者说是她想要长大了。
从那时起,向歌就开始做饭砍柴,学着大人的模样长大,跟爷爷相依为命,即使没有父母的陪伴。
即使她自己不过一个半大孩子,可她知道要照顾爷爷,要忍住荆棘带来的苦楚,就像当年初次砍柴时咬着牙也要走下去,走回家,走出自己的路。
自己跌跌撞撞地长大,她有抱怨,又不能有抱怨。无声的世界里,她只有自己,孤独者恒孤独,也恒坚强,人生的这场梦中,何时可从孤独世界见到意外的喧嚣之色?
她也是时不时可以收到爸爸在外地的来信。
信封里的东西很简单,一叠厚重的现金,外加一张折纸。
纸上寥寥无几的字大多数情况下都只通常是:
老父,囡囡:
我安好,望爸保重身体,囡囡好好学习。
翻来覆去的几个字,爷爷见到只是生气地哼一声,再无多言,静默良久。
向歌仔细地整理好父亲每一封书信,反复看过很多遍,纸张起了毛边才舍不得的收好保存。
一切都照常运转,潮起潮落,跟随着岁月的变迁,小城在改变,里面的人进进出出,有聚有散,真真假假。看遍了世间冷暖,人情悲欢,大概会冷情到忘却来时的路吧。
只是,还能再见到她吗?那个别人口中抛夫弃子的女人。
向歌不愿信,不想信,更不能信。
她,一定还爱着自己,在某处。
说尽长大,骨子里不过还是个渴望妈妈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