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午时,本该是太阳最盛,日晒最足的时候,可现下天空中灰暗沉沉阴霾一片。
连着几日的大雨都未曾停歇,顺着屋檐滑落成一束粗密的水流,打落在石板上的声音十分惊响,也将窗外开得正好的合欢花打得七零八落,满地皆是残蕊。
这雨下如同决堤的天河,散落在空中成密集的天网,覆盖着整座长安城,也压得人们喘不过气来。
沈元慈前往太学的路上只见人流稀疏,百姓撑着伞四散奔走,已经不是从前闹市中闲步的模样,如今商铺空荡,只有几个伙计在门口观望,似乎也在埋怨这成天的大雨。
她去往书屋时因雨下得急,连裙角也在不经意间被打湿,厚重的湿漉感传来并不舒服,故而走路慢了些,偏巧路过回廊檐下又是一道水柱瓢泼而来,将那柄脆弱的油纸伞顷刻撕成两半。
这样的雨究竟何时是个头,沈元慈心中感慨,今日运气真是差,不过走几步路连这样的霉运都能碰上。
可她手中提着的书箱禁不起雨淋,若是一路走去怕是书也都湿了。索性心一横,将书箱抱在怀中想用自己娇弱的身躯去挡一挡。
正准备鼓足勇气往雨中小跑时,倏然一双大手牵过她的衣袖,就在转身瞬间,她看到一柄宽大的油纸伞朝她遮盖了过来。
于是她就待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间,再也没有受到雨水的侵蚀,耳旁只有水珠落下的声音,还有油纸伞主人温柔的低笑。
“你就这么宝贝你那几本书,这样大的雨跑过去不用书箱挡一挡,却反而要护着,也不怕自己淋湿了?”
他说话时连眼底都噙着笑意,和外头冰冷的雨水比起来当真是温和极了。
沈元慈蓦地眼角下弯,声音轻柔:“我方才只想着书不能淋雨,况且身边又没有可以遮挡之物,这才跑过去的。”
周景燊可不管书淋不淋雨,总之沈元慈才是不能淋雨的那个,“书坏了还有新的,可你若是淋雨了万一感染风寒又如何?”
这天气也并不寒冷,只是雨势太过大了些,贸然跑过去打湿衣裳也是在所难免,确实是她没有想到太多,笑着回应道:“是我心急了些,考虑不周。”
果真是个书呆子,周景燊心中无奈,但又没办法,谁叫她嗜书如命,不过无妨,他会替她撑伞。
两人正欲离开门檐往前走时,周景燊又见她手中紧紧抱着书箱,可她的裙摆过长,如今都被打湿了,竟也不顾这样走路会不会被绊倒。
表情不甚满意,皱着眉开口道:“雨这样大,你不提着裙角如何走路?”
“我能走得,从前也是这样,已经习惯了。”沈元慈的声音清脆悦耳,抬头时的微笑落落大方。
从前是从前,现在有他在,自然是不同的,周景燊必定不会让她这样走路。
“那你就将书箱交与我拿着,这样可安心了?”
“不劳王爷费心,我自己拿着便是了。”沈元慈哪敢让人家堂堂一个王爷做她的“书僮”,她还没那么大胆子。
周景燊知道她碍于身份,也不再劝,直接从她手中接过书箱,暂且用自己的衣袖挡一挡,“有我护着你的宝贝书箱,你只管看着脚下的路往前走。”
周景燊的嗓音温和至极,又透着低哑的浅笑,那双漆黑的眼眸泛着水光,在这样阴沉的天气中格外明亮,在不知不觉中撩心入骨。
其实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沈元慈也早已不再对周景燊有原来那样强的防备心,甚至有时候还将他视作好友,可终究也不是男女之情。
她将眼眸垂下了几分,声音很轻:“那谢过王爷了。”
太学院中的雨还在不住地下着,甚至还有越来越大的趋势,可周景燊这柄伞似乎很大,仿佛能完全包容得下两个人,因为沈元慈的身上再也没有被打湿。
她如周景燊所说,只管提着裙角看着脚下的路,这样一段距离小心慢步地走着,直到走进书屋。
“我说的会护着你的书箱,自然不会骗你。”周景燊浅浅微笑,唇角勾起一个弧度,连眼尾也是。
沈元慈自然是看到了,可她也看到了周景燊护着书箱的那一只衣袖被雨水打湿,颜色深了几度。
所以他方才是特意将油纸伞往她身上靠过去,而自己的另一侧淋了雨。但见他对自己淋湿的衣衫并不在意,反而言语上只在关心她的书箱,沈元慈心中突然愧疚了起来。
随即拿了自己的帕子递上前:“王爷的衣袖湿了,快擦一擦吧。”
周景燊当然知道,一丝雀跃涌上心头,还好沈元慈没忘了他,但心中隐隐起了一些小心思。
佯装不甚在意,“不过才湿了那么一点,无碍。”
沈元慈有些无奈,这么大一片也瞧不见吗?
但无论如何都是因她导致的,若是着凉了就是她的罪过了,沈元慈没有去猜测他那些小九九,走上前去:“我替王爷擦擦吧。”
周景燊心中暗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