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学后带谢谢去季家,季时的娘子苏禾一把揽过谢谢,声音里是住不住的欢欣快意。
季家小子季淞疯玩回来,神采飞扬,满头大汗,见到谢谢两眼放光,刚要凑上去跟谢谢说话,我挡在谢谢面前。
"夫……夫子。"
季淞结巴,小心看了我一眼,乖乖离开了,离开前还不舍地一步三回头。
谢谢从我身后探出头,扯了扯我的衣袖:"爹爹我先去跟苏姐姐学刺绣去了,你回去吧,晚点来接我。"
苏禾一把抱起谢谢蹭了蹭她的小脸:"姐姐新画了个花样,绣给你看。"
我温声嘱咐谢谢:"不必学精,伤眼睛,以后会给自己补衣裳就行了。"
谢谢一本正经摇头:"我不想像娘亲一样,给你的荷包上绣两只鸭子。"
我严肃反问:"你只看到了鸭子,看不到你娘亲的一片真心吗?"
"看到了。"谢谢皱着脸,"可是再真心也是只鸭子啊!"
"苏娘子。"我将谢谢抱过来,"谢谢年纪还小,学堂上夫子布置的课业从来没按时完成过,再学刺绣恐怕分身乏术,我们就先不学了"。
苏禾哭笑不得。
谢谢反对。
反对无效。
我捏了捏她的小脸,笑道:"我们谢家,不能出会绣鸭子以外的人。"
再说,我也不需要谢谢为我绣什么。
谢谢瞪我。
我乐呵呵带着她欲走。
"恩师。"苏禾叫住我,"阿时不是忘恩负义之人,这些年恩师的教导,季家没齿难忘,绝不会做出任何对恩师不利的事。"
我摆摆手,抱着谢谢走了。
苏禾的绣坊经营得有声有色,甚至带动了十里村经济发展,这些年来,十里村已经不再像当初那样贫困潦倒了。
苏禾的眼光,自然不会差的。
夜晚凉风习习,我摆了汤菜,谢谢尝了几口,放下筷子。
"爹爹,为什么晚饭没有娘亲做的味道了?"
我夹了一筷子菜。
"可能因为没糊吧。"
……
吃过饭后,谢谢回房里温书去了。
我躺在院中躺椅上,院门口杏树参天,花枝繁茂,风一过花瓣四处飘零。
满地都是蘸满月光的花瓣。
记得十一年前买下这个院子,就是因为门口这棵杏树,结满了累累杏子。
娘子得意洋洋,说只要有这棵杏树,哪怕有一天我们没钱可吃饭了,也不会轻易饿死。
娘子说的话十分有道理,我也十分认可。但我认为这个杏子也许不会结个一年四季,如果坐吃山空,我们还是很可能会饿死,因此我便在村子里当起了教书先生。
当年的十里村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整个村子识字的人却只有最东边卖春联的胡秀才,而能识文断墨的一个也没有。
村子里人对稍微有点学问能识几个大字写几封信的人十分尊敬,但尊敬归尊敬,很少会有村户送孩子来读书。
而送来读书的人家,也不过是让孩子堪堪认识几个字或是会写自己名字罢了。
常常学个十天半月就不再来了。
毕竟读书越久花钱越多。
我刚当教书先生那会,常常穷得揭不开锅,全靠娘子给村里人看些小毛病接济。
总归教书先生和看病大夫这俩职业还算受人尊敬,也饿不死。
一年后我和娘子水到渠成,成了亲,成亲之后就不能让家里这么破败下去了。
我在十里开外的镇上聘了职位,每天爬山下山翻山越岭去教书,下学后顺手买点娘子爱吃的糕点或是不值钱的首饰,披星戴月回家,晚上再替人抄书赚点外快。
那段时间过得很苦,也很充实,娘子心疼我每天上下学辛苦,又花重金买了头牛,把牛免费雇给村里的农户,让他们谁有空就赶着牛车载我来回奔波。
镇上私塾待遇虽比村子里好上不少,但每月也只有一斗米,年关发银七两。
买牛的钱,我得不吃不喝存半年。
小院子越来越有生机。
娘子养了鸡鸭,种了菜园,又养了狗,狗天天咧着嘴拆家,为了修理家具,又赔进许多钱财。
本来之前娘子还养了大鹅,但那大鹅整天追着我嘎嘎叫,时不时夹我一口,娘子一气之下把它炖了。
我在院子里回忆往昔峥嵘岁月,却偏偏有不速之客来打断我与娘子美好的回忆。
苏晟乐背着书囊踩着月光在我家院门口哐哐砸门。
木门摇摇欲坠,没一会不堪重负倒了下来。这门是我多年前去村头木匠家捡的破烂,木匠好心给我免费安上了。
几年过去,风吹雨打任劳任怨,如今终于被苏晟乐拍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