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五月,过了端午节,李家喜气洋洋办满月酒。
当地风俗,这等事情来的都是女客,共贺小曹氏和曹老安人。元娘心中疑惑,生儿育女好似跟男人无关,不知道是不是又像那“抱孙不抱子”的传统,事涉男子威严。
元娘与张娘子到时,屋里已经挤满了人。曹家的亲戚们都爽朗,聚到一起,喧嚣声几乎掀翻房顶去,从祝贺孩子长命百岁,谈到李修夫妇过两年孙男娣女满堂,从天气越发热了不能给孩子捂着,扯到最近田里要抢收,一阵又一阵笑声传到院里来。
小曹氏已经出了月子,人越发丰腴,孩子在她怀中睡得踏实,长得白白胖胖,她心中得意,不觉昂首在人群中走动,看到红糖、鸡蛋、小衣服、银手镯等各色贺礼堆满了一桌,越发笑得开怀。
元娘走进正堂,在客座下首落定,帮着新来的客人上礼单子。小曹氏看到 ,忽然想起一事,走过去碰了碰元娘的肩膀,示意元娘跟着她走到东厢房里间来。
元娘问:“嫂子找我何事?”
小曹氏把孩子放在摇床上,拉着元娘坐在一旁,悄声问她:“元娘,你教我作诗可好?”
元娘愣了片刻,方惊奇问道:“嫂子怎么如今倒要学作诗?”
小曹氏羞得满面分红,期期道:“这不是,你阿兄在家喝酒痛快了,总要吟诗,我也不晓得是他写的,还是人家作的,总之一头雾水,不好应对,我看他很是不尽意……”
元娘边听她说边噗嗤笑了:“嫂子,若是这样,真不用就学作诗。”她扫视一眼门口,悄声说到,“我小时与阿兄也朝夕相处过两年,以我看阿兄作诗多半不成的,日常应该还是吟诵名篇为多,嫂子何须学作诗呢。若为夫妻答对,只需在阿兄吟诗时,能点评应和几句就够了。”
小曹氏忙问她:“依你该如何?”
元娘沉吟道:“先把那《诗经》、《楚辞》读两遍,略读一读《春秋》、《左转》、《史记》之类记些典故,再把唐诗背一两百首在肚子里,也尽够了。”
小曹氏惊道:“倒要费这些工夫!”
元娘嗔笑她:“刚还说要为阿兄学作诗,听了几本书名就嫌费工夫了,嫂子你心不诚。”又说,“这就不算多了,先《诗经》、《楚辞》,唐诗熟背,史书倒可以当成故事慢慢看,一年两年都行。嫂子想,两人这一辈子几十年呢,只花两三年工夫,哪里算长?实在不行,你只把唐诗背熟,多半也行。”
复又眨眼促狭道,“我再与嫂子寻两本讲对韵的书来,嫂子只管先看了,阿兄吟诗时,但指一字说,这个韵脚妙,那个怎么不押韵,阿兄必愿意教嫂子的,那时岂不是夫妇相合——这世间,哪有几个真会作诗的,大多附庸风雅罢了,我也不会的,教不得嫂子。”
小曹氏听她讲完,细细琢磨,方慢慢点头叹道:“若不是妹妹,我哪里知道这些门道。”两个人又说了会子话,方慢慢出来。此后小曹氏倒真的听了元娘的,慢慢看些古诗来,无事也忙了。
五月是麦收季,各家亲戚吃过满月酒,都急匆匆回去忙收麦,元娘母女亦不例外。
如今古家庄上麦子已经金灿灿地,等待收割,孔胜忙得脚打后脑勺,亏他如今掌了事,倒比年轻时更好强些,前几日已经报过,雇了二十几个没地的闲汉,端午吃了开工酒,已经在田里忙得热火朝天。
元娘母女吃罢满月酒,刚回牌坊村,孔胜便急着来找:“小娘子,之前没想到,你这里需再出钱买些肉菜,几十口人一天两天地干下来,没有油水撑不住。我看了看别家,这半个月伙食都要上去的。”
元娘听了,连道自己糊涂,往日在李家时,也曾看过曹老安人安排麦收饭,今日反倒忘了。
忙指使何嫂子到屠户家下定一扇猪肉,买了几十斤鸡子,收了自家菜地里现成的落苏①、青瓜②,看看不够,又找东嫂子张罗了一些,堪堪凑了一大车吃食,看着孔胜与何嫂子一同押车到古家庄上去了,这才作罢。
元娘也闲不住,想着麦子一收就可以收拾成花圃,愈发精心呵护院里的花苗。
因是第一年主事,元娘难免心热,总想看看田里情形,便遣时鸣一日日去田里看,每日听时鸣来报:
“收了一大半了”,
“哎呦小娘子幸好没去,他们那些田汉连短襟都穿不住”,
“快收完了”,
“幸好他们庄子上有一大片打谷场,就这样还不够晒呢”,
“我还是头一回看人扬麦子呢”
……时鸣每日回来,便一边灌水一边嘁嘁喳喳汇报,听得张娘子说她:“一个人倒顶三个人,又能干,又能说。”夸得时鸣越发得意了。
如此过了二十来天,孔胜喜滋滋来报,收了多少斤、留多少课税、剩余多少入仓等,又告知元娘,七十亩地均已平整好,随时可以下花苗了。
元娘与张娘子一起算账,按市价一折,除了给吴家交另一半租子,归还李修借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