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芳亭虽然名字唤作“亭”,实际大小却远远不止一亭。宫中有一醉仙湖,湖心有一揽芳亭,游廊曲折,赏景尤佳。亭中固然宜于设宴,但更多的宴席其实设于湖畔宫殿中,只是这宫殿空悬匾额,圣上却不曾赐予大名,于是只一并称作揽芳亭。
殿外便是御花园,四季应时的花从来不缺,此刻既是冬日,傲雪凌霜的梅最是应景,其中又以红梅林景色最佳。
无怪乎三公主将家宴外场定于此处,更难怪前世昭苏会随大流出外赏景——这种情况下,孤身留在殿中才叫显眼。
毕竟谁都不会想到,纯白无暇的积雪下会暗藏机锋。
原本昭苏打定主意要在殿内将宴席坐穿,哪怕招来旁人怀疑也比鬼门关上走一遭强,孰料大皇子三皇子会一同过来找她搭话,后面又遇上安王妃暗暗纠缠……
她一时疏忽,竟就同意了出门!
安王妃没想到昭苏甫一出门,人就冻得瑟瑟发抖,忙招呼缀在昭苏身后的桃符,叫她把怀里的大氅给昭苏披上。
昭苏感知到肩头的重量,忙将情绪压下去,对着安王妃艰难挤出一个笑:“多谢二嫂。”
安王妃见状连连摆手:“不必谢不必谢。”然后又把自己的暖手炉递给昭苏,“六妹妹可还觉得冷?不如拿着这个。”
昭苏其实畏惧心远胜身冷,但看着安王妃关切的眼神,只好接下手炉,道:“真是麻烦二嫂了。”
然后昭苏一咬牙一闭眼,终是对着安王妃小声道:“抱歉二嫂,我向来体弱畏寒,梅林积雪未除,恕我不能陪二嫂同往同赏了。二嫂若要赏景只管去,我只在这边转转就好。”
安王妃闻言,却冲着昭苏眨眨眼:“可是嫌那边人太多?也是,有大皇子三皇子在,旁人哪得自在。左右我也不喜扎堆的热闹,便也只在此处看看就好。”
昭苏闻言,惊讶都写在脸上,正要说话,却听见太监尖细的唱喏声自揽芳亭入口处传来:
“皇上驾到——”
昭苏方才的惊讶还未褪去,这下更是惊了个彻底。
她愣愣扭头,与安王妃对视一眼,二人都从对方眼里看见了隐藏不住的诧异。
安王妃惊讶之处在于,三公主既于此处设下家宴,陛下定然是知晓的,若要驾临,大可早早吩咐下来,怎的现在竟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而对于昭苏,她万万不能理解的是,她明明叫桃酥找的谢七公子,寄望于谢公子会告诉皇后引来凤驾,为何最终来的却是皇帝?
大约是桃酥并没有堵到人吧,昭苏默默想。
而不管皇帝为何而来,终归……她应当不必再有安危之忧了。
圣驾来得太快太猝不及防,昭苏甚至来不及同安王妃多说话,只瞥见梅林那边一众宫人兵荒马乱,前拥后簇的銮舆便已近在眼前。
昭苏收起繁杂的思绪,规规矩矩跪下磕头行礼。
这时她才发现身旁的安王妃正在往后退,一直退到自己右后侧才跪地稽首。
竟是不敢与昭苏比肩。
“儿臣/民女叩见父皇/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时间殿外跪倒一片,“万岁”的呼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昭苏静静跪伏在地,姿态标准,不动如山。纵然周围动混乱过一阵后又逐渐安静下来,她也始终保持着跪地稽首的姿势一动不动。
直到脚步声与衣物摩擦的窸窣声响自昭苏前方传来,然后是一个沉稳而又威严的中年男声:“你起来。”
昭苏闻声,战战兢兢起身,将刚刚行礼时放下的手炉继续捧在手里,只看了自己的父皇一眼便垂下了头。
溯洄十年岁月,年仅不惑的大昭明德帝年轻了不止一星半点。
皇帝见了昭苏的脸,不由得“呀”了一声,然后转身对身后那位年轻公子调侃道:“无澜,瞧瞧朕的嗯……六公主,这模样儿,倒与你倒相配,站在一起想必养眼。”
昭苏低垂着眸子不敢乱看,也不发一语,听了皇帝这话,半晌才反应过来谢七随侍在帝王身侧。原就猜桃酥没有遇上他,此刻只是被证实了猜测罢了。
不过,此前只听什么谢七公子“风姿昳丽”、“玉人无双”,今日倒是终于知道了谢七原来名叫谢无澜。
谢无澜只扫了昭苏一眼就收回了视线,面色沉静冷肃,没有任何旖旎玩笑的神色,而是立即拱手行礼告罪:“六公主天人之姿,臣不敢与比肩。”
皇帝见他这模样,不由得乐了:“行了行了无澜,朕知道你不……朕不过随口一说,作不得数。”
谢无澜面色不改,只继续答:“臣惶恐。”
皇帝于是不再理他,转而问昭苏,间或瞥梅林那边跪成一片的皇子公主以及众多宫人:“小六怎的不去赏梅?不喜欢么?”
昭苏抱着暖手炉低声答:“儿臣畏寒,不欲涉雪。”
皇帝身边的大太监眼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