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羌在京城的日子与过去相比不算难过,虽然依旧在四处得罪人,不过好歹已经有了皇帝陛下这个大靠山。
皇帝看着三天两头呈上来弹劾林羌的折子发笑,笑完扔到一边,再把林羌那堆举报贪腐滥用职权的折子拿过来,粗略看一遍然后批了个已阅。再翻到底下看见林羌劝诫陛下不要大兴土木修别苑,皱着眉头还是批了个已阅。
今日又是无事发生的一天。
看到手底下几个儿子不再整天想着互斗而想着怎么躲林羌,谢渊心情大好。虽然他是鼓励争斗的,但是凡事都有个限度,当满朝文武不是你的人就是他的人时,庄家自然会站出来洗洗牌,顺便提醒一下群臣这到底是谁的牌局。
虽然立了储君,但实际上他还没有想好这个位置究竟要给谁。他私底下曾问过李微言能不能算出谁有真龙之气,想偷个懒,李微言笑呵呵地说天命不可说,说出来就会扰了天下气运。
谢渊知道她是在糊弄人,李微言使真本事和糊弄人的态度很容易分清,她就是不想掺和进来而已。只要一沾上皇家的事情,她就恨不得自己是窜天猴,点一下就能“嗖”得逃离战场。
当年李微言半夜翻进王府,跟年轻的谢渊勾肩搭背饮酒夜谈时曾说过:“我说王爷,我是真心把你当朋友才不掺和你家的事情,若是我掺和进去,我们这朋友可就当不成了。”
谢渊觉得她这话有理,就赏了她一颗西域进贡的宝石香瓜。其实就是把手边果盘里的瓜递她一个。
当年如此,如今亦如此。
只是物是人非,应该再也不会在民间街头遇上这么个志趣相投的朋友把酒言欢,也不会在战场绝境饥肠辘辘之时,看到个熟悉的身影一边啃着烤肉一边笑着问:“如何,要不要求我帮一把啊?”
那会儿的谢渊,是少年意气、挥斥方遒的年轻将军,觉得自己上马可入阵,下马入朝堂。交游广泛,而李微言是他那一帮狐朋狗友里最特别的一个。
年轻时的谢渊总是语不惊人死不休,甚至正儿八经地问过李微言要不要给他当王妃,以后说不准可以当皇后。
李微言以一种极其惊恐的眼神看向他,然后骂了句:“谢渊你特么是不是喝大了。”
“我是想,你要是男的,就跟着我做谋臣,做副将,但是你是女的,朝中没有女官的先例,为了不亏待你,就只能做我王妃了。”
“要不你多给我点钱,也一样。”
“你怎么这么俗。”
“我就是这么俗。”
“哈哈,俗人好,我就喜欢俗人!”
所以谢渊一高兴就会赏她银钱。只是不知为何,再见面是她还是看起来像个穷人,总是穿着那身麻布道袍,挎着个补丁口袋,买东西斤斤计较。
谢渊对她这为了几文钱浪费口舌很是不以为然,他平日里赏人都是几十几百两的赏,几文钱扔在地上他都懒得看一眼。
李微言却问道:“你可知这些蔬果市文几何?”
“不知。”
“这一大捆白菜,三文,多捡些烂菜叶还能再便宜点,能做菜做汤腌制,一家人能吃上两三天。这把野菜,煮汤极鲜,两文,还有这些、这些……对寻常百姓而言,抠出的这几文钱不是几文钱,而是下一顿饭。谢大公子啊,俗话说衣食住行,你连百姓最基础的‘食’都不明白,又怎么能搞明白天下人呢?”
李微言损起他这天潢贵胄的出身从来不留面子。
忆起当年,谢渊叹了口气,如今连那个人也会恭恭敬敬地行礼退避,谨守臣礼,下棋还让着他。
嗐,毕竟他也不是那个热忱真挚的少年人了。
昨夜梦回少年时,谢渊披着银甲在戈壁上跟看起来像披着破麻袋的李微言一起烤红薯。一道银月如钩,大风卷着沙石掠过,吹得人脸疼。带着火光憧憧,晃得人眼花,也把她那破麻袋一样的披风灌得鼓鼓囊囊全是沙尘。
“这么多红薯你从哪里找来的?”
“别人地里刨的。”
“那岂不是偷?!”
“嫌弃你就别吃。”
饿了四五天的谢王爷咽了咽口水,红薯的香甜气味让他暂时不去想这方圆千里的戈壁她从哪偷来的。这几车红薯救下了他们全军的命,偷不偷的,大不了回头赏赐那家被偷的农户。
“方士,你可有把我当做朋友?”
“你这是什么话,若不是朋友,我来这做什么?”李微言一边说着一边掸了掸身上的土。
谢渊笑了笑,眼睛眯得像天上的月牙。
“烤好了,你尝尝。”李微言递上烤得碳黑的红薯,谢渊一接过去就被烫得嗷嗷叫,匆忙咬一口更是差点被烫得失声。李微言捧腹大笑,嘲笑他怎么连烤红薯都不会吃啊。
其他的军士也不比谢渊这个主将更体面,饿急的了直接抓着生红薯啃起来,狼狈得像是第一次吃到这样的美味珍馐。数日来弥漫在全军的绝望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