霾似乎顷刻间就被这些红薯驱散。
戈壁风沙依旧,将士们就着沙子狼吞虎咽着也不觉有异——毕竟他们之中不少人早已饿得吃起了沙子。
谢渊一口气连吃了八九个,撑得要死。李微言看他饱得差不多了,才不紧不慢地从怀里取出没吃完的烤肉当着他的面继续大快朵颐。
“李微言你坑我。”谢渊恨恨地看着李微言吃得满嘴留油,而他想抢过来却已经撑得吃不下任何东西了。
“王爷啊,我这怎么能是坑呢?你看我也没有让你饿肚子不是?”
军队恢复了些气力,顺着李微言指的方向前进,穿过风暴,流沙。戈壁何时来风,何处有水,她比骆驼还要清楚。许多人在沙漠中都会倚仗着骆驼,而对全军将士而言,此时此刻,这个样貌平平、披着一块破麻布披风的瘦小少女,比骆驼,不,比神明还要值得倚仗得多。
没有人知道她是怎么判断位置和风沙绿洲的,也没有人去问。所有人都默默跟在她身后,跟着这颗『启明星』。
对,启明星,这是当时军士们对她的称呼。只要跟着她就能活下去。无边的戈壁和绝望中,只有这一个活路标,像锚点一样镇住了所有人的心。
“谢渊,这回我要是救了你,你回头可得封一个大官儿给我当当啊。”
“封,都可以封,等回了京,我请奏封你一个大梁天师,你看够不够?”
“天师?你现编的吧?”
“哈哈哈哈哈确实是我现编的。”谢渊哈哈大笑,吃了一嘴的沙子。
李微言看他呛得吐沙子也觉得好笑,然后就开始一起吐沙子。
当谢渊千辛万苦地踏出戈壁,欣喜若狂,几乎要欢呼出声时,一回头却已不见了方士和军队,只有跪伏一地的群臣,他端坐龙椅之上,迎万国来朝。
“贤妹,你可有把朕当做朋友?”他对着棋盘前的李微言,又问出了那个问题。
“陛下这是什么话。”李微言犹豫了一下。“臣……我始终是陛下的朋友。”
“那就好,那就好。”
梦醒之时,唯余冷风阵阵,吹得帘幕梭梭作响,就像大风扰动沙石。皇帝陛下从塌上起身,唤人关上了窗户。
陛下有过许多朋友。
有过。
时光如梭,转眼间,林羌已经擢升御史大夫,朝堂底下依旧风云涌动,可表面上不敢再有大动作,使得陛下龙颜大悦。
除了林羌依旧隔段时间就在朝堂上驳他面子。
或是任人唯亲,亦或者大兴土木,又或者耽于美色,总之陛下感到开心的事情他都要来泼冷水。底下大臣们都掐着日子盼陛下哪天厌烦他了再把他贬出去。
而陛下呢,朝上被驳了面子,下了朝只能对着虚空指着殿门骂两句:“那个林羌,行,他可真行!”然后挥挥袖子又气又笑。
期间郑直与竹山一直有书信往来,郑直虽身在京城,却能从书信中见到千里之外的风土人情,心中动容不已。予竹山的书信中也多是书写思念之意,尤其是跟了林大人到京城之后文学素养飞涨,常常引用些文绉绉的诗句。
李微言收到信之后总是跟着看,但看得直皱眉头怀疑这个男的是不是跟自家夫君有一腿。竹山每每看完书信,总要寻个时间认真地回一封。
李微言再看自家夫君的回信,眉头皱得更深了。然后吵着闹着也要跟夫君写信。
竹山哭笑不得:“你我日日相伴,有什么想说的当面同我说便是了,无需写什么信。”
“那不一样!”李微言张牙舞爪地比划着。
“如何不一样?”
李微言刚想开口,但觉得酸腐文人的诗句酸溜溜说不出口,又因为久疏书本,已然是半个文盲,没法准确描述出那种感觉,便只能撒泼打滚耍赖。竹山拿她没办法,就写了些小记之类的东西按书信的标准封好送她。
李微言早上起来看到桌上封好的信封,高高兴兴地拆开来读。看完便大笔一挥,洋洋洒洒写了两三行大字,然后也有模有样地封起来。
竹山进屋来叫她起床,正碰见李微言一脸正经地把信封上蜡。他笑着凑过来:“言儿写了什么?”
李微言神秘兮兮地收起信封:“信还没寄到呢,明天才能收到。”
竹山无奈地笑笑:“好,好,那就明天收。那李大天师现在可要洗漱用膳?”
“要!”
翌日竹山起床时,果然见到桌上放着一封信,上书『竹山亲启』,封口则是认认真真地用蜡封上了。这副做派倒是比竹山那封信认真多了。
他颇有兴致地拆开信封,想看看妻子写了什么。而李微言的信里只有区区几行字:
“吾夫竹山:
见字如面
写信之事本是我的主意,只是我不擅写信,思来想去难以落笔
今晨起床,见天色甚好,觉得甚是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