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山的本家,是京城中的大族,像天下间所有的名门望族一样,在朝堂之上明争暗斗,在家门之内依然勾心斗角。
若非是祖母病重,竹山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回到这里的。
同样的,他的家族也不太欢迎他,对家族子弟们来说,哪怕是一个庶出的儿子,也是权力的威胁,就算不谈威胁,一个早年叛逆离家出走至今一事无成的不肖子,也着实没有什么欢迎的必要。
前往京城的路上,赶车的老仆很热络地讲着家中如何如何,老夫人如何如何想念二少爷。竹山只是偶尔搭个腔,嗯两声,证明车里还有人。
车里也并不只有竹山一个人,还有一个李微言倚在他身上睡觉。一路上她在车里换了几个姿势但是无论是坐还是趴着都觉得难受,这个马车实在比不上以前孟有财家的大马车一样宽敞平稳舒服,呆几个时辰着实有点难难为她。
“坐马车好难受啊……阿竹,你想要去哪的话,我带你咻的一下就可以飞过去。”李微言又躺到竹山的膝盖上去了。
“会吓到人的。”竹山轻声道。
“唔,可是这里连躺都躺不开——不如坐驴车呢——”
“哪有人会嫌马车不如驴车的。”
“就是不如,要不我们去租个驴车吧。”
“胡闹。”竹山勾了一下李微言的鼻子,李微言便捂着鼻子瞪着他。
“二少爷,您在跟谁说话呢?”老仆听着马车里的声音,像是在跟什么人说话。
“没事,我自言自语而已。”
竹山刚说完,马车里的李微言就不见了。
又剩他一人。
竹山掏出衣领里的太极护身符坠子握在手中。“咳,咳,冯老,离京城还有多久的路程?”
“还远着呢,等到了河道口,还得乘船呢,您先休息休息吧。”
言儿说的很对,这马车坐久了,真的不太舒服。
竹山心里也清楚,家里人应该也不是很欢迎他回去,要不然也不会只有祖母的老仆前来了。他想起妻子封神那日,也是只有一个记事仙官来。
她说封神算不得什么好事,直到现在竹山才算彻底明白。
这么想着,李微言就又出现在马车的一角蜷着睡着了。竹山轻轻地将她揽进怀里,让她躺得舒服些。
马车继续颠簸地行驶着,路上在一家客栈入住,客栈的老板脸上带着一副亲和的笑意,摇着一把看起来相当名贵的白玉扇。
老板把两人送进客房,把他们的马牵进马棚。打量了轿厢半天,颇有些失望。“还以为在这能找到阿言呢……”
这老板正是千面神君攸吾
起初他听说李微言死无全尸元神尽毁的时候,还开玩笑说你跟李微言多大仇啊这么咒她,虽然她确实人缘不太好,但也不至于如此恶毒地诅咒吧。结果对方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他一直不觉得李微言死透了,就算真死了,也该有些残魂碎魄逃逸出来,他本想着竹山这应该能收集到一些碎片,但是这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
攸吾一直是不信李微言能放得下竹山的。
但连总务司都舍得划钱划人重修李微言的神殿了。
那李微言看起来确实是死透了。
攸吾跟李微言的感情说不上很深,更多是身为异类的惺惺相惜,以及李微言在攸吾眼中算得上很有趣的人,这样死了着实可惜。
但可惜归可惜,若是真死了那也没有办法。
竹山在客栈里整理床铺,而李微言则趴在窗口看着楼下的客栈老板。
“言儿你在看什么?”竹山熟练地将被褥打软。
“这个客栈老板好眼熟哦。”李微言皱着眉头,紧盯着楼下。
“你来过这?”
“没来过,可就是很眼熟,但是又说不出来哪眼熟。”
“可能是他长得比较大众脸吧。”
竹山没有把这客栈老板放在心上,而是收拾好便招呼李微言来睡觉。李微言便乖乖地躺进竹山的怀里,像只乖巧的猫儿。
竹山坐了一天的马车,甚是疲惫,抱着妻子便很快入睡。
他又做了一个梦,梦见妻子已经投胎转世,然后长大成人,与他人洞房花烛,他想过去把她拉走,可根本就碰不到。眼见着自己的妻子成了别人的新娘子,与那陌生的良人在热闹的厅堂里,在周围人的祝贺声中欢天喜地拜了天地,竹山难过极了。
他还未曾给过李微言这样像样的婚礼。
竹山醒来的时候枕头都被眼泪沾湿,而他怀中抱着的是妻子的一柄剑。
擦了擦眼泪,竹山便起身与老仆再次出发。
攸吾看着远去的马车,伸了个懒腰,那座客栈就瞬间消失无踪,而他也换上了道士服装,重新演回那个游道长,这个客栈就当做是给老友的一些照拂了。
连着水路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