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陆路,竹山千里迢迢地赶回了京城,这座他已经多年未见的都城依旧繁华热闹,天子脚下,天下间所有的苦难都似乎与它无关。
这里是他长大的地方,每一处繁华街景他都记得,只是自母亲死后,这里便再少有令他欢喜的记忆。而真正被他称为家的地方,在千里之外的江林县,这里所谓的家顶多算是竹府。
竹府所在的地方是贵人云集的城区,能住在这里的非富即贵,连街道上都少见穷人的踪影,甚至每一块砖头都扫得干干净净,不见一点穷酸气息。
老仆引着竹山入了府,正如竹山所料的,多年未见的『家人』们没有给他丝毫的好脸色。
“老冯,你从哪领回来的白毛怪人啊,怎么浑身一股穷酸味儿。”开口的是一位姿容艳丽的妇人。
“三夫人玩笑了,这位是二公子竹山。”
“是竹山呐,我说呢,怎么一看就令人生厌。这么多年过去还真是只有这点不变啊。”
“怎么,不仅头发白了,还变哑巴了?”
竹山不太愿意在这种事情上白费精力吵架,安静地听完了三夫人一堆刻薄话,未吐片言,然后就跟着老仆往祖母房去了,这副态度反倒叫三夫人觉得一拳打到棉花上,气不打一处来。
竹山本就性子清冷,又生的俊美,仪态上更是没得挑,白发在他身上竟还衬得他颇有几分出尘的气质。
竹府仆人们和其他几个年纪尚小的弟弟妹妹躲在一旁好奇地看着这个宛如谪仙的陌生男人。毕竟人总是会被美丽的事物所吸引。
“他是谁呀,我怎么从没见过家里有这么好看的人。”小女孩躲在柱子后边探头看竹山。
“听阿母讲,好像是哥哥。”他身边的男孩答道。
“真的假的呀,那我不是白捡了一个长得好看的兄长。”
“但阿母好像不是很喜欢他呢……”
来看热闹的人不少,有姨娘有兄弟姐妹,有好奇有厌恶,就是没有竹山名义上的那个爹。
竹山不在乎,他本来也没打算见。
可越过前院直达祖母房前时,他名义上的爹没出面,名义上的娘倒是出来拦在他面前厉声喝问为何归家后不先去面见家主。
竹山看着这位端庄稳重,在外人面前颇有贤名的竹家大夫人,神色未变半分。“在下并非是竹家人,此番前来,也只是来拜会竹老夫人,何须面见竹大人。”
“你!本以为离家数年,你该有些反省,怎的居然变本加厉,竟到了不忠不孝的地步!”大夫人被竹山这冰冰冷冷的态度气得不轻,身边的少年急忙上前抚慰母亲。
“二哥你怎能对母亲如此无礼,母亲可是时时担心你呢!”
“那还真是让竹夫人多费心了。”竹山礼貌地行了个礼,只是语气依旧毫无感情,听起来有几分像棒读。
大夫人刚要继续教训,祖母房中却传出了声音。“可是我孙儿回来了?”
竹山的神情终于多了几分柔软,他向着祖母的方向跪下行了大礼。“孙儿不孝,未能侍奉祖母近前,祖母病重如此,孙儿羞愧难当,枉称医者。”
“好孙儿,无需那些俗礼,快进来让奶奶看看。”
竹山起身,越过了大夫人母子,径直走入祖母房中。
病床上的祖母一见他,眼泪就开始往下掉,布满枯槁皱纹的手轻轻抚着竹山的白发,呜咽着:“才几年不见啊……我的好孙儿怎么变成这样了……”
竹山一见祖母就红了眼眶。“孙儿无碍,只是头发白了而已。”他轻轻搭上祖母的脉,竟果真是油尽灯枯药石无医的脉象。
“祖母……”竹山眼中盈起波光。
“好孙儿莫哭……奶奶的身体奶奶自己清楚,人嘛,总归是有那一天的。倒是你,信中说你娶了妻子,可有带来让祖母看看啊。”
“她……她家中有事缠身,未能……同来。”竹山的哭腔掩盖了他语气中的颤抖。
“……真可惜啊…那看来,祖母是无缘再见见孙媳妇了。”祖母叹了一口气,眼角还带着泪,便睡着了。
竹山惊慌不已,还是祖母身旁的婢子安抚他道:“二少爷不必担心,老夫人只是睡着了……近些日子,老夫人醒得越来越少,能见着少爷就已是万幸了。”
竹山擦净脸上的泪痕,心中却如刀绞。
他身为医者,自然清楚,病症可治,可若是油尽灯枯,便是大罗神仙,也是救不回的。他所能做的只是陪着祖母走过最后这段日子。
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都要离开了。
自此以后,他便当真是,孤零零的孤家寡人了。
祖母手下的婢子为竹山准备了客房居住,偏远僻静,离祖母屋子不远,正是合适的地方。屋中也早已置办好各种岐黄典籍,应是早早就为他准备好了。
竹山回到竹府后,便在卧房和祖母房间两点一线,少见外人也从不走动,甚至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