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凉,柔弱无骨。
老叟颤悠悠端起酒杯,心魂悸动,恨不能早日撤下寿案,赴美人暖帐。
云娘任其动作,为国舅侍酒,余光处有公子片影。这男人正吃味,却毫无用处。
此般男子俱是如此,无为无能,只是生气,却从不生自己的气。
今夜他一反常态,并不怎么饮酒,倒吃了两碗莼羹。
云娘收回心绪,侧首,投过一瞥,公子宜但见美人潋滟眸光,水泽熠熠,眼中是从未有过的伤情。
片刻,公子宜酒洒桌案,引入侧目。
云娘却神色如常,离席梳整。
须臾,公子宜愤愤而来。
可这一腔怒气师出无名,又怎能发在一朵赠人的娇花上。
公子宜见她改换了黑色手套,酒气上涌,心急如焚。
“你是来换手套的?”
“国舅性急,言说黑革燃情,令妾换装,往房中等候。”
房中隐癖竟被国舅探得,甚至妄图效仿。公子宜怒目圆睁,青筋暴起,只恨无处宣发。
只得伸手灭了灯烛。
国舅得知两人避人私语,心中不悦,正欲起身赶来。
侍人急禀:世子至!
房中公子宜将云娘按倒在矮榻上,正欲行事。
世子驾临的通报已传至各处。
公子宜满腹肝火,眉头紧皱,起身整衣。
榻上美人却嘴角含笑,扭动纤腰,喉音婉转,蛇蝎一般。
“妾葵水未至,几日烦闷呕逆,似是有孕矣……”
公子宜脊背僵直,眸光一变,肆虐的春情荡然无存,他粗暴地捏住云娘手腕。
这男人竟会自行把脉。
云娘心中冷笑。
房外,侍人再传世子驾临。
公子宜匆匆推门而出,临走,回望美人,房中灯烛尽灭,只得十五满月,盈盈流光。
美人隐在暗处,额间殷红榴花,素白衣袖下一片漆黑,似断腕鬼魂,诡异莫名。
“妾今夜将宿在此处,承恩国舅,公子还真舍得?”
云娘嘴角含笑,垂首抚摸小腹。
“舍下妾,府中榴花枯败,公子恐大业难成……”
公子宜惊愕难当,推门而出,竟被门槛所绊,狼狈起身,趔趔趄趄,疾步往那人声鼎沸处去。
堂堂公子,脚步纷乱,在国舅府的小径上鬼打墙般来回走动。
满月悬空,却难为一个失魂落魄的人引路。
迷途公子,积重难返。
世子介驾临,素衣白裳,立于水榭之上,俊逸朗朗,玉树风华,与传闻中的行将就木毫不相干。
另有申侯亲卫,随世子而来,三百军卒,国舅府外,水泄不通。
群臣不知所以,惊愕难当,汗意淋淋,伏地叩首。
良久,世子介仍一语不发,国舅忍不住抬首探看。
水榭上的身影,远观似身已断腕。偶有月影辐照,那传闻中受烈焰所焚的双手才露出形制,正覆在一双黑色手套中。
“国舅整寿,吾当一贺。”
“蒙世子驾临,阖府蓬荜生辉。速速为世子设下酒案………”
“无碍,吾为一碗莼羹而来。”
世子介行至席间,酒案上的残羹尚有余温。
世子目视羹汤,血滴似的殷红,蛊人心魄。
“今晨,君父进了一碗莼羹,午后昏厥,幸得太史令卜卦,杀牲祭天,有惊无险,令吾查办此事…”
世子介行至国舅身侧,国舅酒案置放莼羹,却分毫未动。
世子介凝神沉思,搅动羹汤,热气散尽,殷红隐退,只得黑褐残渣。
“听闻府上榴花正盛…还请国舅引路,花眠否?吾与国舅同观…”
世子介言谈不浓不淡,国舅却已觉半死,战战兢兢,匍匐在地,动弹不得。
几日后,一桩大案于申人间哄传。
公子宜并国舅府邸挖出几十具女尸,申侯临朝,令世子介亲审。
“听闻世子身遭火噬,日渐病笃,行将就木,如此怎么还是好端端的。”
“想必是公子间装病夺嫡的把戏。”
“君侯辍朝或也相关?”
“公子宜乃侯夫人爱子,国舅乃母兄,君侯惧内……只得借刀杀人,坐山观虎,真是妙啊。”
“怪不得公子宜大婚多年,妻妾成群,却一子半女都无,杀伐太重,折煞子孙之福。”
“听说挖出来的都是女尸,公子宜房中或有隐癖,女子不堪受用,枉送性命。”
于是,申人的话题转了一圈儿再次回到了公子宜的床榻之事上。
又是月半之日,满月初悬,流萤遍地。
遭灾的公子宜府邸,早已残垣断壁,阴风阵阵,空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