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由沈文远掀起的一场闹剧落幕了,天公作美,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倒是应景。
雨幕笼罩之下,辽阔的阔的帝都里,亭台楼榭都变得模糊起来。
姜昀他们打着伞,沈文远却淋着雨,雨落在他脸上,将额前散落的头发沁湿,视线也隔着水汽。
隐隐看见兴庆宫宫门前一对朝天昂然屹立的凤阙,似乎要腾空飞去,夏雨淅淅,重重宫门攒聚。
暗室是先帝命人修建的,沿用至今,兴庆宫最幽深的长廊之中,幽闭的宫门掩映下,暗室建在侧门下方,它是专门为皇室打造的监狱,不同于诏狱,知道暗室存在的,只有女帝的心腹。
沈文远被押到暗室时,沈握瑜刚喝完一盏茶。她慢悠悠放下手中的碧瓷茶盏,方才还热着的茶水,在她手中停留一会儿,便冷却下来。
她今天穿得过于郑重了一些,着冕服戴冕旒。系统以为她是完成某些重要仪式,她却说“只是心血来潮试试衣服罢了”,系统阴阳怪气说了句:“你都没有心,怎么会心血来潮?”
“没有心,可是也有血啊。”四肢百骸,还是有血液流动,和普通人一样是红色的 。
茶盏靠在降香黄檀桌案上,发出清脆的轻响。姜昀跪下来回禀她:“陛下,臣将人带来了。”
押着沈文远的神策军将领扣着他的肩,让他跪下来叩拜女帝。沈文远倒不介意这些,沈瑜登基以后,他跪了她无数次,世间还有什么尊卑之别抵得过君臣?更何况成王败寇,他输得比想象中还要快。
自以为销毁了证据,却还是破绽百出,这是一场极不平等的博弈。
他感觉自己置身水牢中,口鼻间都是红色的水,幻觉似乎磨灭了现实的粗粝感。
“念之,怎生落得如此狼狈?”沈握瑜从御座上走下来,弯下腰来,头上珠子的随之轻轻晃动,点点阴影落在眼睑下。
她抬手拂开他额前湿哒哒的头发,指尖绕着他的眼眶转了一圈,顺势而下划过鼻梁上的血痕,那神情仿佛是在看一只落水的猫儿狗儿,责怪它顽劣,又似乎带着些居高临下的怜悯,可眼神冰冷得很。
沈文远觉得一股寒意从眼眶蔓延到鼻梁,夏日的雨总归不会有刺骨之意,天子的手却有。
沈文远别过脸去,似乎想将她抚过的半张脸藏起来,被人束缚的双手紧紧攥着,仿佛能听到骨节碰撞的声音,他说:“我已如败家之犬,你不如给我个痛快。”
沈握瑜并不想放过他,单手钳住他下颌,目光落在他流畅的下颌线上,这副皮囊越是狼狈不堪,越是赏心悦目。
沈握瑜闻言一笑,直起腰来,修长的身姿如滴水观音一般,背对着他而立。
“姜统领,你告诉沈大人,是以何罪名查抄国公府的?”
姜昀跪在一旁,观察一番后,暗自思忖陛下待沈文远似乎格外不同。天子有令,他自然恭谨答道:“回禀陛下,乃是枉法诬贤、结党营私、蠹害政治之罪。”
并没有行刺天子,谋逆之罪,她看着沈文远的面色变幻,喜怒惊惧忧一时交杂。极为狼狈之时,又怎能藏的住心思?
姜昀心中也好奇沈文远的反应,却不敢在女帝跟前打量他。
“念之,你可懂朕的一片苦心?”沈握瑜的情绪几乎没有波澜,倒方便她模仿任何情绪,看着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谋逆之罪,足够他和爹娘死千百回,“枉法诬贤”确是留有余地。
沈文远想起母亲的呼喊,只觉得什么东西在渐渐倒塌,他还是希望她能饶过他的家人,可以免于赵毅的折磨,先前直挺挺的脊梁,一瞬间如玉山倾颓。
他可以为了尊严不要命,却不能置至亲于不顾。
“陛下当真肯放过罪臣的家人?”这话一开口,他便知道自己输了,倘若沈瑜肯放过他的家人,必定会从他身上得到一些东西,纵使他想不出自身还有什么利用价值。
那代价一定会很重,可即使是饮鸩止渴,他也不得不做。
“他们的安危可全系在念之一身。”沈握瑜慢悠悠走回御座,饶有趣味地看着他。
“罪臣要如何行事,陛下才能恩赦他们?”他将原本高昂的头颅低下,像一只陷在泥沼里的鹤,不得不亲眼看见自己洁白的羽一点点沾染上淤泥,一寸寸陷进深不见底的幽深沼泽。
“朕要念之,到朕身边来。”她说这些话时,凭理性觉得应该是尾调上扬,面露春色。照常感受不到一丝的情绪波动。
只有胸口那颗不属于沈握瑜的心,在沉睡了许久之后,不为人知地跳动了几下,微弱至极,但这不是她的心脏,也不是属于她的秘密。
沈文远闻言一愣,这样的话,沈瑜曾对他说过极为相似的。
约莫是六七岁的光景,那时先帝率诸要臣至西郊迎秋,有了去角抵表演场的兴致,因而他们在上林苑的承光宫待了好几日。
到底是垂髫稚子,沈瑾身子弱些,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