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把荼刹带回诏狱时，他额头上的黑莲标记被连皮刮去，满脸都是伤痕，连人形都不大瞧得出。
沈握瑜下令让轮回宗左护法前去辨认，如此非人模样，左护法忍着恶心看了半晌，也难以确认他是不是荼刹。
荼刹早已被折磨得神智不清，唤他名字与他交谈，毫无反应，口腔空荡荡的，瘀血还未完全结痂。
数日前，他被做成人彘，被安置在一个瓮中，浑身上下都是可怕的血窟窿，沈文远却找了郎中瞧着，添新伤便给他治一治，非要吊着一口气。
他的所求落空了，一腔恨意全发泄在了荼刹身上。
荼刹这般骇人状貌，就连身经百战的姜昀看了，都不免反胃。女帝和她身旁的酷吏赵毅却是面不改色，仿佛见惯不惊。
沈瑜登基以后，为政宽和，不使雷霆手段，赵毅便没了用武之地。沈握瑜近来重新启用了他。他摩拳擦掌，很想在女帝跟前表现一番。
只是荼刹这番模样，任凭使什么手段折磨，恐怕也问不出话来，现在连身份都难以确认。
沈握瑜这几日翻阅了相关卷宗，心里有了个主意。
“从前你见了荼刹，该如何行礼?”
“回陛下的话，荼刹从前逼着罪民行跪拜礼，高呼''教主神魂永存，福泽万年''。请陛下恕罪，罪民从前被这骗子蒙蔽，实在是迫不得已。”左护法跪在地上，双腿一直打颤，连带着身形不稳，如风中的芦苇。
沈握瑜只觉得好笑，这等鼠辈还想着仙寿恒昌，痴愚得很。
“是如何给这贼人行礼的，你演给朕瞧瞧。”
左护法不敢有违圣令，自然是照做了。
荼刹听到“神魂永存”时，埋在瓮里的身体拼命摇晃起来，撞击着瓮壁，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像是兽类的悲鸣。
原来长生也可以成为一种诅咒。
——
证实了荼刹的身份后，沈握瑜让人用他额头的伤口“画了押”。
荼刹的闹剧了结了，可又有新的疑问，地宫中带回来的几个女子，长相与沈瑜有几分相似。沈握瑜查验轮回宗案卷，其中只说要生辰八字相合，并未提及相貌。
莫不是要将沈瑜的魂移到面目相似的人身上，折磨起来更快意，他想“还原”一个沈瑜，臣服于他、奴颜婢膝的沈瑜。
沈握瑜觉得只有这一种解释合理。
锦衣卫听她的旨意，杀了沈文远豢养的死士，劫走地宫中的人。早已是打草惊蛇。
不过沈握瑜毫不在意，兵权都握在己手，沈文远又能掀起什么风浪?
他越早动手，她越早收网。
翌日，神策军统领姜昀来报，沈文远劫持了昌平王，她并不意外。
皇城沐浴在落日的余晖中，沈握瑜站在宫墙上，太阳最后的光落在她脸上，天子的冕旒在她眼睑处投下点点阴影。
姜昀站在天子身后，他看着女帝腰侧的佩剑，便知一场变动已然在酝酿，天子很少佩剑，着冠冕磙袍，如此郑重，想来是有大事要发生。
只是姜昀没有想到，巨变来得如此之快，这是一场大清洗，牵扯甚广
锦衣卫搜罗好了“枉法诬贤”、“蠹害政治”、“滥用巫蛊”等罪证，只待捉拿逆臣贼子。
——
沈文远右手提剑横在沈瑾的脖颈上，左手则死死地扣住了她的肩膀，他恨不得捏碎她的肩颈，只因为她是沈瑜的妹妹——沈瑾死了，沈瑜一定会悲恸。
沈瑜应该和他一样难受才行。
沈瑾浑身颤抖，洁白如贝的牙齿上下打颤，因为恐惧而产生痉挛，死亡带来的压抑从头传递到脚，泪水无意识地从眼眶中流出来，只有在心中默念阿姐，才能保持一丝澄明，不至于昏死过去。
她相信阿姐一定会救她，也希望沈瑜愿意救她，又恨自己懦弱，不敢心一横死在沈文远剑下。
她甚至不敢低头，长剑横在她脖子上，触感冰凉，她皮肤细嫩，已渗出点点血珠，长剑如蛇，那剑刃便如同蛇的鳞片一般，让她寒颤不停。
姜昀将人布排妥当，到场皆是神策军中的佼佼者，“穿杨风”的弓箭也搭在弓弦上。他想起陛下的旨意：“务必保全昌平王周全，须尾须全，逆贼沈文远留条命便是。”
他自然是懂女帝的意思，吩咐属下可以伤沈文远，却不得伤及性命。
“让沈瑜来见我 。”他斜睨站在身前的神策军统领一眼，到底是生于世家，仍旧是身姿挺拔如松柏。
姜昀想自个儿若是落入同等处境，恐怕姿态不会如此好看。
“陛下起草了诏书，现下就在我手中，沈大人若就此收手，可保全家老小性命。”
“沈瑜要是不来，我会立刻杀了昌平王。”他非要将她逼来，届时说不定还能挣一条生路，再不济，当着她的面，杀了沈瑾，也算是快意。
他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