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成婚的这一日。
背面她作了注,只写了一个字:疼。
孟翡回忆起那一晚,脸刷地涨红了。
公主在年历里圈了不少日子,有她娘的生辰,每一年她都仔细标记,有来往的几位夫人帮过她何事,她也一一记下回礼,字里行间满是感激。
孟翡有些紧张地翻到成婚第一年的十一月八日,他自己的生辰,果然也看到公主圈出来了,翻过背面那行小字,一时沉默了。
公主只有短短几句:我送他亲手缝纫两月的孔雀裘,他收下,笑话我针脚不如他表妹细腻。
孟翡:“……”
十二月初三,公主批道:六王来客,孟翡在府中却未出面,他明知道我怕六王,我尚且镇定,他却窝囊做了缩头乌龟。
第二年正月十五,公主批道:北狄三位王子目光灼灼,孟翡却说宫宴酒醇,赏灯时北狄人捏我,他烂醉如泥做缩头醉乌龟。
四月十八,公主批道:阿兄在西凉的消息只有祁家军能打听,六王替我联系祁朗,若是哥哥安全回来,娘亲一定开心极了。
七月十一,那一页公主似乎哭了,泪痕洒得纸页斑驳,笔迹凌乱,只用血红的笔写了两个字:六王。
再之后她的话越来越少,男人的名字越来越多,有时候她一整月只圈出几个日子,都是六王,可第三年秋后的十二月她足足圈了十日,除了六王,还有北狄三兄弟的名字。
孟翡脑子一片混乱,也记起她那个十二月确实日日晚归,或者也夜不归宿过,可他嫌冷早早歇了,并未发觉公主的异常。
第四年春,云砚礼。
夏,祁朗。
秋,孔一蒙。
……
孟翡不敢再往下翻,抖着手翻到最后一页,年历停留在今年二月。
一月她只圈出一月十三,她娘去世的日子,公主的眼泪模糊了年月,这一页的字迹几乎已经看不清,孟翡只能靠字形勉强辨认。
公主之前的批注都是外人外事,可这一次似乎是她写给自己的绝句:心血竭尽,一事无成。
心血竭尽,一事无成。
她这般灰心丧气评价自己的一生,孟翡呼吸猛地一滞,难言的酸涩在心底弥漫。
闰年的二月她几乎每一日都圈,可背页却什么都没写。
但孟翡知道她在记录什么,他那时已打算永生离开宋国,所以每一个圈住的夜里,他强行压着她在床·上找乐子。
公主怀孕了,在她娘的孝期。
也许公主觉得这孩子是她不孝的耻辱。
……
孟翡心情复杂地看完,当晚跌进一个冗长荒唐的梦。
梦中一切都模模糊糊,他漫无目的地走在浓雾之中,拐过弯后万物骤然清晰,他似乎身处一处达官贵人举办的赏花宴,他看到李桃姜那条碧色浅淡的长裙向他而来,他精神一振,快步过去:“阿姜!”
李桃姜却没有看到他,面色焦急,径直从他身前穿过,她似乎在躲什么人,小跑时鬓边的流苏坠子摇摇欲坠,她甚至不敢大声:“小昙,你哪儿去了?”
“怎么一个人都没有了,孟翡呢?”
孟翡下意识应了声:“公主,我在……您身后。”
远远传来几个年轻男人嬉笑的声音,李桃姜瞬时面色大变,朝一处屋檐连绵的小路狂奔。
路过一处葡萄藤架,葡萄藤荫下坐了几位乘凉的贵女,其中一位瞧见了李桃姜,细细的眉毛一挑,扇子掩面和同伴小声嘀咕几声,两人一起笑起来,和另外几人聚在一块儿交谈。
“苗苗,你说的可是真的,明阳公主真的和祁朗有来往?”
“对啊,是我家嫂嫂和高义王世子妃一起去庙中上香,中午在那边吃过斋饭正休息呢,谁知道……后边的厢房竟然……”
“她怎么如此不守妇道,明阳公主的驸马也不丑啊,世子妃你是她的小姑,你也知道这事儿?”
李桃姜的脚步一顿,她似乎也听到有人在窃窃私语,面露惊喜地朝那边走去。
可那几位贵女见她朝这边过来,立刻三两起身,走开了。
李桃姜茫然无助地站在原地,怔怔看着她们躲避蛇蝎毒虫般飞快离开,她蹙着眉,蹲在山泉边洗手。
孟翡心底酸酸的,上前向她递帕子。
“哟哟,公主原来在这儿呢,我们哥仨可找你找得好辛苦。”
不知从哪窜出几个穿得花里胡哨的子弟,吊儿郎当地朝她包围过来:
“公主~”
李桃姜瞬间面色大变,她想走,却被这四人团团围住,其中一个胆子大的甚至来摸她的手:“六王爷说公主皮肤娇嫩,果然是比日日用羊奶沐浴的花魁还要嫩~”
她抑住惶恐,一巴掌甩开纨绔,气愤地喊:“我叫驸马来收拾你们,管你们是六王七王的人,碰我都会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