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宜坐在马车里,一声不发。
秦嬷嬷知道宁岷佳是真真切切跑了后,第一件事就是禀告宁陈氏。她先说宁岷佳不见了,再说自己这些人严格看守着,把楚宜是什么时候来的,什么时候去的单独交代,又把楚宜的话原原本本地复述一遍,最后才说要以死谢罪。秦嬷嬷凄凄惨惨地哭着,真是一副负了主子信任那伤心无望的样子,叫人不忍。
宁陈氏自然先揭下,只说不要想不开,再请人把楚宜请来说要问一问一些事情。
楚宜随人而来,她知道宁陈氏要问什么,入了这趟浑水还要摘出自己,自然免不了要同宁陈氏周旋一回。
“外祖母万安。”
“不是外人,哪里这么多礼,坐吧。”
“是,外祖母。”
“在这里玩还是同家里一样自在吧?你昨天去看岷佳丫头,姊妹俩说些什么了?”
“表姐?我昨天看她,她什么也没有同我说的。”
“……昨天,你说去看看她的,本来也没什么的,闹出这么大阵仗,怎么去过一次,后面没去了?”
“后面……”
秦嬷嬷突然冲出来跪在地上磕头道:“老夫人,表姑娘昨天两次来善趣院,我们几个府内老人都是看到了的,老奴所说绝无半点虚言,老奴实在不知道表姑娘怎么会这么说,难道这也是失忆?”
楚宜似笑非笑:“你好大的胆子,一个没名没分的嬷嬷敢这么跟我说话,懂不懂位分尊卑的?”
秦嬷嬷:“表姑娘是主子,老奴是奴婢,但是空口不能说白话,老奴要是对宁家不忠心说谎话,老奴可以赌咒!”
楚宜:“你赌咒关我什么事?难道蝼蚁死掉了,主子还要跟着殉葬不成?”
秦嬷嬷:“……表姑娘,您同大姑娘都是姐妹,大姑娘不好了,您就好了吗?”
楚宜:“你好好说说我这就怎么了,秦嬷嬷,空口不能说白话,才说过的话这就忘记了吗?我看你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这才是其心可诛!也是你是宁府的人。”
最后一句话清清淡淡的,不知道重点要放在哪里才好。是因为是宁府的人,所以才这样,还是因为是在宁府做事的人,所以楚宜不能怎样。不论说前者贬低的是宁府,后者矛头指的是秦嬷嬷本人,反正怎样都不好听。
秦嬷嬷:“表姑娘你……”
宁陈氏:“还有没有规矩了?放肆的东西。楚宜,你说说,你后来去看过岷佳表姐没有?”
“外祖母。”
“你别担心,外祖母又不会怎样,你说,到底去过没有?”
“没有的。”
堂内的人一时间都被声音吸引过去,那音调悠扬沉缓,相当动听悦耳,楚宜听得心头一震——这是陌瑾的声音。尚愚推着陌瑾慢慢进来,陌瑾轻轻拢了衣角,双手和握入袖,嘴角边若有若无的笑意。
“叨扰了宁老夫人。是这样的,昨天楚宜本来是要去看宁大姑娘,但是她是我的学生,您也知道,我的学生我还是要管束的,她这次出来,我交了一副残局给她看看,昨天晚上我俩就把这幅残局摆出来,琢磨着解掉了,稍稍花费了点时间,想来她也没有办法一人分饰两角,您说是不是?”
楚宜脸上波涛不惊,心里其实已经翻起滔天巨浪,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秦嬷嬷,两人对视,秦嬷嬷的眼里已经没有不久之前那稳操胜券的无惧了,估计她也没料到向来盛名卓绝的陌瑾陌世子会扯谎,这份惊惧不定透入楚宜的心,秦嬷嬷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凭仗,对视着就软下身去了,宁陈氏转在口中的话停了几回还是抿嘴微笑。
“……好的。自然会好好护送平安回去的。宁老夫人您放心。”
转眼之间这就是告别了,楚宜还不知道陌瑾同宁陈氏说了什么,就被菏泽扶着离开了大堂。
大门处陌瑾碧色车幔垂着的流苏迎风而动,飘逸轻脱的样子叫楚宜想起陌瑾的面容,楚宜看着前面的身影眼睛仿佛风吹沙刮一样,她停下来道:“我不跟你一起走。”
陌瑾也停了:“那你跟谁呢。”
楚宜:“我自己一个人走就很好。”
陌瑾低低地:“走出来了,就不要为师了?”
楚宜:“我又没要你来说这些话的!你以为我要听吗,我听了就会感谢吗,要不要我送你十万两黄金当谢礼?”
陌瑾回转过来:“你数得清十万两黄金,要不要去给我当掌事人?我可不止十万两黄金,我要你给我吗,楚宜,我为什么要过来说这些话,我为什么要你听,我为什么要你感谢?”
楚宜咬住嘴唇垂目望地,她不明白,她想要明白又不想要去问个明白,陌瑾却问她明不明白?
“你自然不用我感谢。”
陌瑾:“要感谢,今天同我拜访一个人怎样?”
楚宜转过身去,衣袖无意地刮过眼角,稳住要抖动的身体,她沉默着,突然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