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上陌瑾的侧脸就在眼前,楚宜看过千百遍,仍旧温润如玉宛如雕刻,天天映着朝霞晨露之气朦胧了她整个视线,望而可即却永远触摸不到。陌瑾睁开眼,两个人相对,楚宜心静如水古井无波地看着,突然生出陌生之感,仿佛好多年前她也曾这么认真而细致地看过他,不带杂质地,发现一个宝藏一样地,却不会据为己有。
陌瑾平静地转过头,他道:“乱花渐欲迷人眼。”
楚宜忍不住,转过头扑哧一笑。
两个人各自翻阅起书,一句话不说也不用特别客气什么,半个时辰不到就到了溪通。
楚宜刻意地回避了陌瑾下车时候,尚愚推着陌瑾过来,楚宜眼里不自觉带了几分痛惜,又很快地掩饰掉,微微落后跟在他后头。楚宜没想到这一段山路青石板铺得完全,只是有部分台阶,她看了看尚愚心里埋怨起陌瑾,要是尚愚手不稳摔了怎么办?楚宜还没有说话,陌瑾一拉她衣袖往前赶,又很快收了手道:“别担心。”
楚宜心里还愣怔着,脚步就不自觉踏上去了,心里突然泛出青柠檬的滋味,一口一口咬得她牙酸腿软。
“我没担心你,我担心尚愚会是波及无辜。”
“我算感受爱屋及乌的意思了。”
“哦?“
“以前有一个小孩子特别喜欢爬树,每次爬树都要引一拨人围着她转,她自己却笑得开心极了,每次爬树她都不能好好下来,非要跳到别人怀里,要别人接住她,但是,要是有那么一次别人没接住她呢?“
“那就没有然后了吧。”
“是,行动不便些了。”
楚宜猛地抬头,想从他明明暗暗的眸子里看出这句话的真实性,她不晓得那个小孩子是不是她,可是她直觉就应该是她,也只能是她,她忘记了所有,所以这么被动,就像现在不知道到底该有什么反应。
“那可真不巧了,人没接住自己还不方便了,何苦来哉。”
“是啊,像你说的真是不巧了。”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保持了沉默,楚宜再说起时就是读书了,一问一答,时光也好过得很,他总有办法能把高深的道理深出浅入地说个明白,间或一些有趣的故事故意讨巧,逗得楚宜心软,叫她完全忘记了几天以前自己下定的决心,那些龉龃也算不得什么,捕风捉影的是她自己,无理取闹的是她自己,陌瑾只宛若未觉,楚宜在心里不无自嘲。
摇山清秀,一路爬上去楚宜犹有余力,沿路一条枫树仍清明透亮,间杂些野树盛放了大把大把的花丛纵意招摇,闻得满山的味道甜蜜蜜的,楚宜心里也说不清道不明。
************************
纵味堂。
这个名字真是取得奇怪,楚宜见着陌瑾旁若无人地推门而进,她跟在后头还没有想清楚等会见面怎么同主人说话,半响陌瑾忽道:“原来出去了。”楚宜看住陌瑾,他递了目光来:“又是不凑巧了。暂行先休息一会儿吧。”
楚宜只好坐下。两个人明明独处过不知道多少次,楚宜此刻却觉得坐立不安,她悄悄瞟一眼陌瑾,他只是轻抚着桌上一只玉砚,楚宜看着半月形的砚台,下意识道:“好漂亮的砚台,就是不知道另外一个在哪里。”
陌瑾:“只有一个的。”
楚宜摇摇头:“没道理,分明是合抱环形的双砚台,四哥就送了我这样的,这个怎么会只造了一个?”
陌瑾:“你又怎么会觉得该有两个?”
楚宜:“好看,圆满。”
陌瑾:“大概当初做砚台的人本来就不想圆满。”
楚宜:“哪里就有那么高深的道理了,我看就是懒。”
陌瑾:“楚宜,还是楚宜,总是这么大胆子,怎么突然想起插手你表姐的事了,嗯?”
两个人对视,楚宜想起那天自己和百里臻一起到夜明坊,回来时百里臻送了她入府,两人自善端院屋檐跳过时她看见了两个身影在庭中树下,一个人踮起脚抱住另外一个正轻轻把脸靠过去的人,月光树下男子的脸受光影斑驳看不分明,但是她看清楚的是,女子的面容赫然是宁岷佳,她那无可掩饰的笑意,闭上的眼睛,溢出了满身的幸福。
这么打眼。
楚宜心思灵转,垂目道:“人间月老,能算八千里姻缘,定前世今生因果,正是区区在下我,能不管吗?”
陌瑾道:“哦,怎么,我竟然有眼不识泰山,那你能算出师傅的姻缘在哪里吗?”
楚宜:“天机不可泄露。师傅请好,且放宽心,万安。”
陌瑾一笑,似乎是真心实意的愉悦,尚愚推着他离开了厅内,只叫楚宜休息。
午时。
桌面上只五道菜:桃花鳜鱼、荷叶蒸肉、竹酿圆子、砂锅煨汤和归灵羹。比起楚宜平日里吃的不过尔尔,唯一独特的是恰好都应楚宜的胃口,楚宜吃了连连夸赞这里的仆人好手艺,一向敏锐知细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