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别数月,当楚夕再一次站在董宅外时,只觉得恍如隔世。
离开时还是暮秋,如今初雪已至。
那日玉林下雪,楚夕是看到了的。
心中不免遗憾,若是再早一些,便能与宋朝赏雪了。想起宋朝,楚夕心中一酸,不知那人如何了,是否又要与自己置气,惠王应该将自己的话说与他了吧,无论他如何想,楚夕知道,他一定会来找自己的。
所以她不急。
望着眼前熟悉的宅院,楚夕心中感慨。
当日离去,惟孤勇傍身,因前路不明而忧心忡忡,而今日归来,她只觉心中坦然,虽前路依旧未明,然心中无畏无惧,此番去玉林,她拥有了许多力量。
此外,还有一事令楚夕松了口气,路上听淳于阳说起,舅父来了昭陵。
若舅父因自己而回来,那或许能够为宋朝他们争取一些时间,但愿他能顺利去到苍梧,顺利达成心愿。
然而眼下却顾不上思考这些,楚夕前脚刚踏进庭院,便被仆役告知舅父在祠堂等她。
当下心中了然,楚夕低声应了句,平静的朝祠堂走去。
董氏自高祖时便官居要职,到永安年间更为鼎盛,安平公董坤有两位阿姊,一位嫁与先帝为后,如今成了太后,另一位嫁给了楚家长子楚戎,也是楚夕的父亲,楚氏乃武将世家,楚戎更是被先帝封为车骑将军,虽常年驻守幽州,但楚家根基深厚,于董家总要助益。
只可惜楚夕阿母过身的早,然而董坤这些年来却与楚家交往甚密,当初他本不同意将楚夕接回,唯恐与楚家生了嫌隙,可自家阿母思女心切,他也只好首肯将楚夕接回,这些年来楚夕被教养的很好,于是董坤便动了将楚夕嫁进皇室的念头,可谁知这时却突然被告知楚夕于家中逃楚。
董坤闻言震怒,楚夕是自己一早调教的人,此时逃走便是将自己全部计划打乱,他气恼至极,四处寻找楚夕踪迹。就在一筹莫展时,彭期得知楚夕人在苍梧,郡守莫文昌又是自己朝堂上的绊脚石,担忧楚夕坏事,董坤连忙派淳于阳前去玉林将其接回。
至于自己,有些话,他需要亲自说给楚夕。
楚夕缓缓走进祠堂,轻声唤了句“舅父”。
“跪下。”
神色平静的答了句“是”,楚夕从容跪了下去。
“知道为何要你来此处吗?”
“...知道。”
“那你说说。”
“舅父希望楚夕莫要忘记董氏女的身份。”
“看来你还记得自己是董氏女”,始终背着身子的董坤这时转过身来,肃然的模样令四周散发着一片寒意,深邃的眸子不怒自威,沉声开口问道:“既然记得,为何擅自跑了出去!”
楚夕不语,双眸望着前方,如湖泊般幽暗。
在楚夕的记忆中,舅父总是不苟言笑,即便对大母,也常是命令的口吻,家中每个人都害怕他,楚夕曾亲眼见过舅父在众人面前用匕首将一个仆役刮得满身伤痕,只因这个仆役倒茶时不留神将茶洒在了他的身上。
是以在听到惠王说安平公如今把持朝堂,甚至可能假传圣诏时,楚夕丝毫不觉意外。
以往自己也怕,怕不够听话而受惩戒,可如今看来,即便听话,也依旧为人鱼肉。
见楚夕沉默不答,董坤不经意开口道:“听淳于说你在玉林认识了位县丞?”
“...是”,攥紧袖中的双手,楚夕面容平静的开口:“是楚夕识人不清,那县丞在得知我的身份后心生退意,我也认清了其为人,如今已同他断了联系。”
这些事淳于阳在信中都已写明,董坤也不愿继续追究,在他看来,数月相处的年轻男女蒙生情意很是寻常,可这情意又能有多深刻,只要楚夕乖乖回来,不再反对与陛下的婚事,自己都可既往不咎。
“你知晓你们之间的差距就好,只是楚夕,经此一事,你也该长大了。”
“...是”
董坤深深望了楚夕一眼,董坤悠悠开口道:“莫要忘了,你是董氏女,不是其他人。”
“罚你于祠堂跪三日,闭门思过。”
“......多谢舅父。”
***
三日后出了祠堂,望着昭陵上空的阳光,楚夕总觉得上面像是蒙了一层薄雾似的。
未得喘息之机,董老夫人房中的云媪便将楚夕叫了过去,轻叹了口气,该来的终归要来,想起那位大母,楚夕心中有些难言,她有些想念徐媪了,想趴在徐媪的腿上,听她唤自己杳杳。
心中不免疲惫,却还是强打着精神,朝大母屋中走去。
还未踏进主屋,楚夕便闻到一股檀香的味道,那香气沉寂且幽静的弥漫于整个房间,屋内炭火充盈,似要将屋外的寒凉彻底斩断一般。
缓缓走进主屋,楚夕看见一位老妇人坐在榻上,腿上盖着缂金如意纹丝衾,身上的绛紫